风雨如晦(74)
林卷不解:“催我干什么?”
严歇忱虚撑着下巴,状似有些忧伤地说:“我这破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你天天在我眼前晃,再不好起来,我可能要把自己憋死了。都不能在我心肝儿面前一展雄风。”
林卷看向他,好笑道:“你要真着急,咱俩掉个个,我也可以的,反正我好得很。”
严歇忱闻言立刻坐直:“那这样岂不是显得我不行?这种被逼无奈的理由好伤人的。”
林卷见他一脸严肃,忍不住笑开了,心想,他还不乐意呢,这么累。
于是他勉为其难应道:“行吧,那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严歇忱十分认同:“为了咱俩和谐美好的幸福生活,宝贝努努力,我给你打气!”
林卷弯着眼睛盯着他看,一时却没有再说话了。
严歇忱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关于他腿的事,而且回回都是用的这种听起来不大正经的理由,林卷不知道严歇忱对于他自己的腿是不是真的不那么介怀,但至少,严歇忱是不介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些的,而每每听到这事的自己也觉得,这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是严歇忱,所以无论是怎样的他,自己都可以接受。
林卷吁了口气,忽然起身跳下床,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他把他从段陵那儿拿的那个雪肤膏塞到严歇忱手里,又把左脚递到严歇忱面前,皱了皱鼻子有些骄矜地说:“你看你这个红绳子,碍事得很,喏,既然你要绑,那你以后要帮我涂,不准嫌麻烦。”
严歇忱把东西接过来,先是低低嘟囔了一句:“哪里碍事,还这么漂亮。”
严歇忱把膏盒扭开,沾了一点在手上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味,还挺好闻的,他问:“这是哪里来的?你自己配的吗?”
林卷道:“没有,移丘哥配的。”
严歇忱一听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撇撇嘴:“过几天我去太医院给你问问,肯定有更好的。”
林卷忍不住笑了:“你和移丘哥较什么劲。”
严歇忱不答这话,只一边把药往林卷凸起的疤痕上抹,一边忍不住轻轻吹了吹,同时还像是在小声念着咒语:“妙手一涂,药到病除!”
林卷:“……”
林卷感受着脚腕上的丝丝冰凉,心里却暖融融得像晒足了太阳。
严歇忱并没有刻意避讳着不同林卷谈及与此相关的事,甚至还说要给他找更好的药,这并没有触到林卷那根时时晃动的心弦,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自在。
到此,对于严歇忱那蔓延了将近十年的感情,林卷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自若从容的对待方式,就像是在被澎湃河水冲刷的途中,抱住了一个岿然不动的礁石。
待到灯火已尽,四下都从于黑夜之后,林卷悄悄趴到严歇忱耳边,轻轻说:“严饮冰,我爱你。”
本来似睡非睡有些迷迷糊糊的严歇忱一听这话猛地清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似是在思索这话是存于梦中的可能性有多少。
恰好林卷又继续说:“严饮冰,你下午突然和我说那个,我真的有点吓到了。”
“但我不是不开心,是我一时觉得我……何德何能啊。”
“还有,不瞒你说,我之前……是没想过我们俩以后会怎么样的,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只是我觉得不要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但我现在发现,走一步看一步好像是不行的。”
“因为我将来,是不可能再放开你的了。”
“你这么好,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林卷说到这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我也这么好,你得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而且咱们堂都拜了,在菩萨面前过了目的,那可是不能反悔的,所以有空,咱俩还是得为以后打算打算,过日子的事,还是得有点计划,你说是吧?”
严歇忱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赶紧应:“都……都听你的。”
林卷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闭着眼睛蹭了蹭严歇忱的脖子:“好。”
不知过了多久,严歇忱感觉到身边林卷的呼吸都已经平缓下来,像是睡得很甜的样子。
严歇忱忍不住偏过头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轻声说:“宣帙,吾生足矣。”
隔日一早,他俩都起得有些晚,不过林卷一起床就又奔着药房去了。
严歇忱一开始打死要跟着,就是怕林卷又乱来,林卷先是再三跟他保证不会出事,后来见他无动于衷双目炯炯的样子,干脆懒得管他。
不过天不从人愿,没一会儿本应该是在风刃司的风桥居然回来了。
看风桥那有些刻不容缓的样子,想必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药房不是谈事的地方,难免怕被人窥听了去。
而林卷这会儿正到了关键地方,其实他此前就觉得这回可能真有希望能帮严歇忱把毒给彻底清了,可他怕事有意外让他空欢喜一场,所以就没说,这会儿就赶紧催促他:“快去书房,你待会儿告诉我。我真的不乱来。”
严歇忱盯着他,一本正经地威胁道:“你现在要是乱来,那我晚上也乱来。”
候在一旁的风桥:“……”
待林卷摆摆手应下,他二人这才一起前往书房。
刚一把门关上,风桥立刻就回禀道:“大人,出事了。”
“渝州的商道混进了胡族的探子,虽然如今已被拦下,但这事经四皇子那边的人一发酵,便又是给了太子一击。”
因为开通商道的事就是太子主导,他如今本来也正因为这事尚在罚期,而圣上对这事也本就是持反对态度,如今出了事,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圣上的怒火也自然是越燃越旺。
风桥又说:“太子那边的人见势不好,一时也来不及查出边境的事是否有人在背后捣鬼,便只好拖着四皇子下水,他们有人将四皇子贪赃一事又摆到了朝堂上来,与此同时,他们还抖出了四皇子同季叔常的另外一些勾当。”
此前这些事都是严歇忱私下同临武帝禀报的,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有心人要查自然能够查个一清二楚,更何况季叔常的账本还落到了太子手里。
“今日在朝堂上,两帮人争执不下,尤以季叔常和阮畴为首,可谓是水火不容,陛下大发雷霆,可一时也无可奈何,下朝之后,竟是气晕了过去。”
严歇忱脸色沉沉,他垂着眸子也看不清眼里是何情绪,他道:“狗咬狗的戏码。”
他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勾起嘴唇略有些讥诮地笑了笑,哂道:“这就是圣上制衡的结果。”
“他还以为,谁都是甘愿被他控制的么。”
风桥敛眉听着严歇忱念叨,听他不说话了之后又自作主张地补充了一句:“我回来之时圣上已然醒了,太医说是气怒攻心,多加休息便无大碍。”
严歇忱:“……知道了。”
林卷在药房里熬药,经他多般试验之下,最后竟是真的给他熬成了一碗!
林卷喜上眉梢,当即便要给严歇忱送去。
不过他端起碗时不禁再次闻了闻这味道,刚要感叹此药来之不易。
但他脑内忽地灵光一闪,与此同时,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沉寂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林卷去到书房的时候, 严歇忱和风桥已然谈完了。
林卷暂时没管其他的, 先赶紧让严歇忱趁热把药喝了。
这会儿严歇忱心里想着事,喝药的时候难得没在林卷面前磨蹭,拿过来很干脆地一口就干了, 只是仍旧是被苦得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啧’了一声。
林卷赶紧给他喂了颗蜜饯, 过后又在一旁安静等着,期间他脸上现出些焦虑,不停搓揉的手也体现了他的紧张,过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 林卷才像是忍不住了似的,眉峰微微蹙起,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严歇忱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笑了笑说:“腿上感觉有些发热,似是血液流通的表现。”
林卷蹲下,在他腿上按准穴位摸了摸,不过却是没有摸出什么来的, 隐隐仍有凝滞之感。
他觉得严歇忱这大概是在安慰他了, 林卷有些失望,不过他却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扯了个笑对严歇忱说:“我回头继续琢磨。”
“好。”严歇忱应下,眨了眨有些打架的眼皮。
随即,严歇忱便把适才风桥同他说的事给林卷说了,林卷听完,一时也没觉出什么不对, 只是这回,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而已。
他心里挂着另外一件事,便没有多想,他看了严歇忱一眼,到底还是决定直接问:“严饮冰,你当初京郊遇刺,然后中毒,你怎么知道是临武帝遣人动的手?”
严歇忱还以为林卷是被他这毒弄得打击了信心,所以才想刨根问底问个清楚,严歇忱也不含糊,回答道:“一来,那次我外出的消息只有风桥和圣上知道;二来,那批死士所用的那批剑,剑纹复杂,倒勾引血,极其厉害,是军器监压箱底的一批,平日里根本不产,这种级别的器物,没有圣上经允,根本不会产出,而且我此前也没见过这种兵器,当时费了好一番力才查出来路;三来,在我遇刺那天,圣上下令在宫中进行紧急演练,风刀卫的人全都困在了皇宫,唯有风桥早有准备,出京接应于我。”
“我说过我不信巧合,这么多巧合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严歇忱此番再次说出来,他也觉得这些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只是这事实在是太巧了,而且在那之前,严歇忱就已感受到了圣上对他手握重权的不满,甚至在之后,临武帝还妄图通过赐婚的方式褫夺他手中权柄,严歇忱虽说一直以来没有明面上反抗过临武帝,但多年化碧、竭诚尽节之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到底心有不甘。
这样说来,其实他同临武帝,彼此之间早已互生了偏见,等那些事越累越深,不等有心人挑拨,君臣离心也都是早晚的事。
反正当初刺杀那事一发生,严歇忱就这样下意识地算在了临武帝头上。
林卷听完,心头疑虑越重,严歇忱见他面色不济,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宣宣,怎么了?”
林卷摇摇头,一时没有将这事贸然同严歇忱讲,还是得他自己先搞清楚。
林卷抬眼看他,见严歇忱一副睡眼朦胧,眼皮都像是在死撑的样子,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严饮冰,这药我下得重,喝了容易犯困,你别死撑,睡几个时辰醒了就好了。”
说着就推严歇忱回了房间,路上严歇忱低低嘟囔:“我就说我这脑袋咋忍不住一点一点的,还以为是我虚不受补呢,就说我怎么可能虚,明明就身强力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