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46)
谁料严歇忱脑子转得飞快,羞恼的同时也提出了问题关键:“你怎知我在江南有人?”
林卷一顿,心里默默地呸了两声,心道我这嘴哟, 叫你没个把门儿的!
他干笑了一下,勉强接道:“我傻么我?这都不知道真的是亏了我天天和你在一起。”
严歇忱听到‘在一起’这话忍不住挑了挑眉,可他今日决定将立场同林卷坦白,就没想要放他糊弄过去。
不过这会儿他还是暂时让他歇了口气,只回答道:“查清楚了。”
“那批死士其实本是查无可查。”严歇忱笑了一下,眉眼间满是潇洒自信,“可是耐不住有些人做贼心虚。”
“我叫人放消息说从那批死士身上搜出了雇主的信物,就等回京之后到宫中器物阁比对一番。”
“其实这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把戏,但偏偏就是有用,因为他们怕这万一就是真的呢?”
“之前他们和我们都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昨日风桥既低调又高调地说今日便要去器物阁比对,这回有人忍了一个多月终是忍不住,于昨晚动手了,正好叫风桥拿了一个当场。”
“此外,上次江南纵火案也有了结论。”
“江南那事之后就一直在叫人排查,能接近小账楼的人不多,很快便查到是打扫小账楼的仆役在打扫的时候刻意将蜡烛同窗边帘幕摆好位置,蜡烛燃尽之后便引燃帘幕,继而引起火灾。”
“不过那人跑得快,我们去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我们找了他好一阵子,前几天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当场哭晕,说是什么早知道就不跑了,还不如早早认罪,也免得被人追杀。”
“赵煜还真是绝,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毫不留情。”
林卷听到此处,最开始心里的那点怒不可遏已然渐渐归于了平静,内心深处也突然闪出些许无能为力来。
不过有些人执意自高台坠落,那他又能奈他何呢?
而且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严歇忱那边也深知林卷并非那种为了别人的错处怨怪自己的人,所以他继续道:“两边的口供都出来了,虽说都不是四皇子直接授意,但出自他亲舅舅季叔常的命令,同他自己金口玉言也差不多了吧?”
林卷如今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叫他立刻将四皇子批判得生出花来他也做不到,所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林卷想了一遭,闷闷道:“那其实若不是我将那账本拿走坏了事,这桩案子还能够早点了结?”
严歇忱闻言立刻安抚:“那怎么会,若不是你事先拿走了,这账本被他们这样死死盯着,指不定就落到他们手上了呢?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拿走了,还让他们遍寻不见,这一个多月他们心里可不定怎么折磨呢?”
林卷想了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是这样没错。”
“……”我是不是该夸奖自己巧舌如簧?
严歇忱默了默,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那宣帙……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卷答得理所当然,“这事儿你该报上去就报上去,人家的儿子,你看人家怎么处置呗,问我做什么。”
严歇忱听到此处,忍不住就弯起眼睛笑了出来。
但也是此时,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同他提的再深一些了。
他接着最先前那一口气,猝不及防地问道:“你能坦然接受,这是你的气量。”
“可是,段陵能接受么?”
林卷听到这个名字从严歇忱嘴里吐出来,心里免不了一个咯噔,一瞬之间连眨眼都像是忘了。
不过这只是下意识里的反应而已,其实他早就有预感,严歇忱不可能丝毫不知道段陵的存在。
严歇忱见林卷没说话,便开始自顾自地解释:“我并没有查到过段陵,他确实很厉害,这么多年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却能丝毫不露马脚,我也只是知道你同他们有联系而已。”
“再者,就都是猜测了。”
“四皇子近几年在朝政上的见解颇为独到,立了不少功德,说实话,依我多年来对他和季叔常的了解,四皇子行事莽撞、季叔常眼高手低,这些事都不像是他们的手笔,那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可愿意掺和朝事又不肯露面的高人,实在是不多,我之前一直没有猜到是谁,直到你的出现。”
“一开始我也曾怀疑过是你在为四皇子谋划,我知道你完全有这个能力,可是,我也凭着我对你浅薄的了解猜上了那么一猜,我觉得依你的性子,应当不乐意为别人花费那么多心思,可要布下这么大的局,不花心思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在你之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反正只要联想上了你,这其他人是谁,就很好猜了。”
林卷听完之后却是幽幽反驳:“你是说我拿脑子当摆设?”
“我没有!”严歇忱立刻坚定地否认。
林卷笑了一下,懒得同他多说。
因为严歇忱说的确实是事实,他真的很少为别人花心思。
而且,自从他流放出京之后,他就很不愿意去了解和信任别人。其实之前他哪个皇子的队伍都不想站,可是林家的案子他不可能让他就这样一直蒙下尘去,所幸,他还有个一直以来都值得他信任的段陵,段陵做了选择,那同他做了选择也没差了。
其实林卷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很懦弱啊?一朝被蛇咬便十年怕井绳,一点都没有他爹当年的洒脱风范。
不过他自己也是想要冲破这自己为自己圈下的牢笼的,所以他在遇上严歇忱的时候,便敞开了心思去感受严歇忱的好。
直到把自己的所有心思,全都感受了进去。
这会儿林卷不动脑则已,一动脑还是很够用的,严歇忱上面说了一大堆,他还是摘出了一句关键:“你怎么知道我同他们有联系?”
这问题一出,可就把严歇忱给问傻了,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起那一夜同林卷不断亲吻的画面,甚至……还想把他再灌醉一次!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摸了摸鼻子回答道:“之前在南阳,有一天你喝醉了来着,然后你当时叫他们名字呢。”
“哦,原来是这样。”林卷闻言了然,暗自里放了心,嘟囔道,“我就说我记得我没提过他们,还以为是我大嘴巴呢,幸好不是……”
“你就感叹这?没其他什么好问的?”严歇忱听清了他的话,忍不住问。
听他说到醉酒这事,林卷当时便想起了,因为那晚那个香/艳的桃花梦,可一直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甚至……还想再做一遍呢!
所以关于那晚,他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于是只腼腆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空气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卷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还趁着这会儿思考了一下之前那个问题。
过了会儿,他拍了拍沉浸在一片悔恨中的严歇忱:“诶,你听下我说话,听见没。”
“听见了,您说。”严歇忱连忙微笑着眨了眨眼。
林卷一本正经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便如实告诉你吧。哎,本来我比较像个内应的,但我怎么倒把我自个儿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林卷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我们同四皇子有过约定,约定的内容你肯定也能猜到。”
见严歇忱点了点头,林卷便不再赘述,又继续说:“这是我们辅佐他的原因。”
“但绝对不是我们的枷锁。”
“所以,事已至此,确实算我们识人不清。”
“可移丘哥也不是那种一意孤行的人,不可能会在明知四皇子犯了错的情况下,还要去包庇他什么,所以这你不必担心。”
林卷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方才又继续道:“况且我们所为之事,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四皇子不行,还有其他人,总之他信这江山,终归不会落到一个昏庸无道之人手上便是。
严歇忱听了这话,蹙着眉想了想,而后才试探着道:“宣帙,我……没有家族,所以我其实不是很明白,对于你们来说,家族的清辉占了多大的份量,但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对林伯父想必也很重要。”
“所以我今日同你保证,我严歇忱定然竭尽全力,还你家一个清白。”
林卷歪着头,笑着看向严歇忱,其实这件事本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也并不想把这事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还是严歇忱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可严歇忱愿意这么说,他就是很高兴,至少说明,严歇忱还是有一点点看重他的吧?应该不是因为他父亲吧?
他冲严歇忱拱了拱手,笑着说道:“那我在此先谢过严大人慷慨一诺,顺道也代墨墨同移丘哥再道上两声谢。”
谁料严歇忱听到这儿却忍不住撇了撇嘴,哼哼唧唧道:“叫他们叫这么亲热。”
☆、第四十六章
林卷听清了严歇忱这话, 他不知道严歇忱又在这儿撒什么癔症, 可他现今也不好意思再喊上他一声‘忱哥哥’,不然他自己就得先臊死了。
所以林卷就只乖乖回:“我从小就这么叫的呀。”
严歇忱先是被林卷这么温顺的态度酥得浑身都麻了一下,不过缓过这一股劲之后, 他心里头突然又冒出些轻微的不满足来, 因为若是换了从前,林卷必得是不依不饶地撩上他两句才肯罢休。
严歇忱有些忿忿地想,我一时奢望不到你这个人,这会儿连这点甜头都奢望不上了吗!
不过也是此时, 他方才顺着这条线仔细想了一想,却猛然发现林卷比之从前好像确实安分了不少。
他之前不是说过林卷总喜欢黏黏糊糊挨挨蹭蹭的吗,可是最近, 林卷根本连靠都不怎么主动靠近他了!
严歇忱忽然生出了些危机感,他略微皱了皱眉头,手轻抚着下巴,有些严肃地思考,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次泼他水之后?同他争剪纸之后?……
都不对, 应该是秋巡回京之后!
是了,追根溯源,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林卷对他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严歇忱之前还迷迷糊糊的没太大感觉,可如今一朝回想起来,那可处处都是疑点。
比如林卷再没有同他开过那些似是而非的玩笑;他下衙回家的时候再没有扑出来搂过他;吃着好吃的也再没有顺手喂过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居然还新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单独盖!
之前每一桩事发生的时候严歇忱都自觉地为林卷找好了理由, 比如说什么心情一般啊、懒得动手啊、晚上嫌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