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53)
倘使当年卫燎答应他,如今傅希如或许能在国事上独断,然而最是如果没有意思,当即也就按下纷乱心绪,弯腰俯身,准备听他说了,再去找紫琼。
卫燎凝视着他,又似乎克制着回避的本能,又低又轻吐出一句:“你不知道,将来终究要有一仗,除此之外,国库恐怕是撑不起军费的。”
傅希如默不作声一挑眉。
他倒不知道卫燎还有这种打算。当下也不急着离去,也不再三缄其口,紧跟着追问:“你跟我说句实话吧,国库究竟如何了?闻听你将金银尽数收入内帑,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卫燎的内帑,花费倒是不多,大头的支出无非私赏亲信重臣,后宫嫔妃,宫内人口月银等。他大肆敛财,甚至不惜搜刮官员,这倒是傅希如想不到的,正因如此,格外动怒,却没料到其实他心中对未来居然有这样的预料和打算。
不过旋即又摇头否决了:“内帑钱银终究是有数的,军费却是个无底洞,靠着这样横征暴敛,能不动摇民心?况且这些地方要员,一旦全都烂了,后患只会无穷,救得一时,哪里救得一世?回鹘人性情残虐,倘使真的打仗,恐怕不是朝夕之间可以解决,到了那时候,左右支绌不住,你又准备如何?”
卫燎被他问了这几句,脸色也平复下来,面无表情,收回手往榻上一缩:“我这百年基业,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了,能支绌一天就支绌一天,等到真的不成了……”
他本来想说“该当如何就如何,我能救得了什么”,却终究不甘心,用力一咬下唇,面上陡然焕发一阵摄人的光彩:“我早知道这就是我的命,受着就是了,我要做一切能做的,是顾不得什么身后名声,什么遗臭万年,横竖是尽己所能。”
这正是他叫傅希如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面貌,顿时让傅希如想起他离京那一日的感想。他们二人终究是背道而驰,也终究是守着自己的道义不肯转移。
一个既然担上这等重任就到死都不会放,另一个也千里万里,风霜雪雨,不能放下这个人了,从离开的时候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必定要回来。
好像是冥冥之中在什么地方写就了的,今生无可更改。
傅希如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番感慨又是什么滋味,坐在床边,拢了拢卫燎的头发,低头对着他笑了一笑,又轻又慢,有真切的无限温存,又似乎带着难以言述的,落花离枝一般的不可挽回:“看来是命中如此了。”
卫燎将掌心贴住他的手背,竟觉得一颗飘飘荡荡的心,就这样安定下来,似乎落入他的掌中,又似乎终于飘进了傅希如心里,总算是两相依偎。
他倒是没有料到,只需傅希如露出一点仍旧如常的模样,就让他能再也不记仇,方才那一阵疼痛过去,也就似乎都忘了,只想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傅希如解释一句药膏的事,转身出去了,卫燎拥着薄毯下意识望着门外等他回来,又去看窗棂,居然觉出几分望断天涯的寂寥与凄清,顿时醒悟,其实并非傅希如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一切如旧,只是这百种滋味,只有等他回来,他才能真正生发。
这才几个月,他就已经受过十几年的爱恨情仇重返心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殿门吱呀一声,是傅希如回来了,卫燎干脆坐起身,看着他走过来,伸手往他脖颈上一圈。
“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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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正经家暴。
第六十五章 圆满
傅希如俯就,卫燎就趁机缠上来,又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窝在他怀里,好像自己就不能成个形状。他缠着傅希如其实并不怎么想由他上药,然而终究板着一张正经的脸,被推了两下就乖乖趴在床上,任由对方打量自己的伤处。
先打他一顿,再给他如此旖旎的上药想象,难免显得太不是个东西,偏偏卫燎记吃不记打,就喜欢这一套的酷烈与温柔,被掐着软肉肆意揉捏了两把,大腿根就发起抖来,浑身上下都是同一味的绵软,瘫在床榻上一声不吭,将脸埋进柔软锦缎里。
药膏是清凉的,被温热手指推开在滚烫伤痕上,肿的最高的那几道已经泛出青紫,看上去十分可怖,但也难免叫人生出一种能任意将他搓扁揉圆甚至毁坏掉的自得,不由多摸了几把,来回揉按,卫燎的大腿战战,无法并拢,终于露出一线幽微的狭长窄缝,似乎终于放弃了抵抗,也无法紧闭的一扇门。
傅希如直等到他一声憋不住的闷哼,才骤然醒悟自己的本意,又挖了些药膏往上抹。无色的膏体被体温熏蒸,又被手指揉按,在高热的肌肤上化成水,黏连一片,闪亮亮的铺在红肿皮肉上,难免有些料想不到的别样意味。
他甚至不知不觉就将挂在手指上的水润涂抹在卫燎后腰上,才迟缓的意识到这远远超出了上药的范畴。卫燎身形窄长,流畅又隽雅,好似一张松弛下来的弓,又好似一段被人拆散理顺的弦,透着不由自主的放松,懒洋洋的扭过头来,后背肌肉因发力微微隆起,红肿的屁股使不上力,连着腰细微的一抽,带动他一声吸气,神情倒还很无辜:“怎么了?”
他的头发尽数散落,漆黑如同一握生丝,慵懒的逶迤在胸前,有几缕还绕着高高昂起的脖颈,已经成了他身上唯一的遮蔽之物。虽然如此,他看起来也仍旧不显得下流,反而坦荡又纯洁,在展示身上叫人神魂颠倒,又敬畏恐惧的靛蓝花纹,完全成年的躯体里蕴藏着一个只有在至幽至暗处才能熠熠生辉的魂魄。
只是这人并非看起来这样单纯无垢,即使原本懵懂,遇上傅希如忍耐的眼神,也就懂了所有隐忍不发的欲念,裸足踢开脚下缠着的毯子,一脚踩进傅希如的怀里,用雪白柔嫩的足心四下摸索,要抓住他的欲念,神情倒是云淡风轻,习以为常的:“你瞧着我心猿意马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必这样凝重?倒是吓了我一跳。”
他说的慵懒,多半以为即便这样随性的勾引毫无作用,毕竟说了千百次我再也不会爱你了的人,是傅希如没有错,却不料他居然一把抓住自己的脚踝,就势扯开他的大腿扑了上来,迅疾到来不及躲闪,更来不及反应。
卫燎难得露出几分呆相,怔怔的下意识搭着他的肩膀,摆出一个不知道要推拒还是要抓牢的姿态,用张开的两腿拥抱着他。
傅希如的动作倒是不慢,好似忍无可忍一般,抓住他的两手按到头顶,甚至不再费心把他捆起来,另一手沿着身体滑下去,掐住他的腰迫使他仰面朝天的贴近自己的身体,三两下扯开自己的衣袍,就抬起了卫燎的屁股。
卫燎不得不用两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让自己饱受折磨的软肉不至于太痛,差不多都处在空中。
紧闭的褶皱被急躁的反复揉弄,傅希如咬着他的耳垂,脖颈,胸口,低声指责:“你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想要我死,是不是?”
这似乎不像是仇恨的怪罪让卫燎迷茫,他像个真正初尝云雨,久在宫闱,因此矜持又无措的成年人一样仰着头任凭品尝,因不尽不实,莫名其妙的指责而感到委屈,又似乎察觉对方这是被冲昏理智,被他无意之中勾引到发狂的真面目,不免激荡起来,不自量力的紧紧缠住他,像只蜘蛛抓紧比自己的体格大上好几倍的猎物一样牢牢不放,甚至让傅希如连药膏都摸不到,只能反复揉弄他不肯打开的入口,而无法进入。
被压制着的那个更急切,搂着在胸前寻找某种自己没有的东西的脑袋,热切的喃喃自语:“别弄了……就这样……就这样进来……我要,我想要……”
分明看似胁迫,实际上是两厢情愿,意乱情迷。
傅希如停了一会,似乎是终究存着一份理智,然而卫燎比他更急迫,奋不顾身的挺着腰往他身上蹭,胡乱扯开他包裹严实的领口,一口咬住他脖颈上那个还在渗血的伤口,用舌尖仿佛野猫一般舔舐,终于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固执。
卫燎往往有这样的欲念,要好似一丝不挂的兽类一般被驯服,然而他并未料到这开头这么难,又生涩又紧张,带着远比想象多的痛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叫他连喊叫都没有办法,仰着头无声的紧抓着傅希如,浑身上下都僵直了。
但是他毫无疑问渴望这种激烈的占有,和来自傅希如的,因对这旷日持久的纠缠彻底失去抵抗的力气,而一头撞入他这个黑暗迷梦中,索性破罐破摔生发出的,同流合污,末日一般恐怖的欲念。
他早到了这种境地,孤独等待许多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同伴,和自己一起发疯。
好似许多年前父亲新丧,他在含元殿与傅希如纠缠在一起,情到浓时,他们一起躺在銮座下的绵密地毯里,四肢纠缠,卫燎被压在下面,仰面正好看见富丽堂皇的藻井,金碧辉煌的銮座,后头的十二扇屏风,全部都向着他倾倒,四野逐渐漆黑,除了另一个人的喘息一片寂静,幻觉里有潺潺流水。
好像整个大殿就这样沉入地底,容他赤身裸体的躲藏,还有一个人在陪伴他。
这之后他许多年来总是做同一个梦,只是梦里缺少一个人,叫他只能如同傀儡一样高高在上的坐着,在地底也做他的皇帝。
这多可怕,因此他绝无可能主动放开傅希如了,没有他,也就没有卫燎。
他心知自己的执着充满了古怪,世人都不这样,于是脸上学会了淡然,心里终究还是发着狠劲,不愿意去变的。
他知道傅希如也是,必须是。永远是。
人心易变,然而他就是要强求,求一个同生共死,绝不各自生还。这等执着已经算作疯狂,然而结果还是叫他满意。
其实不怪卫燎总是固执己意,不怕伤人,他向来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不肯将就,隔着咫尺距离,将自己真正要的东西拱手让人,或者亲手推出门去。
他的自矜自傲在傅希如这里从未碰壁,绝无落空。
前面那么生涩,不免叫二人都想起年少时候,彼此试探,共同越界,虽然好奇,也足够激动,然而也担惊受怕,吃过苦头。本以为多年之后彼此应该闭着眼都熟稔,更不会手忙脚乱,失了分寸,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天。
然而扛过那一阵疼痛,卫燎就尝到自己想要的味道,傅希如低头来吻他。这难免叫他想到更多。
傅希如就要成婚了,成婚是为了躲避他,拒绝他,然而终究落到他的网里来了,且一副心甘情愿昏了头的样子,一头撞进来,用毫无掩饰的渴求来缠绕他。
打败卫沉蕤不在意料之中,卫燎真正亢奋的是他终于打败了傅希如。他那么游刃有余,那么岿然不动,到如今终于对他展露出内里的一塌糊涂,无论是暴戾还是贪婪,都叫他浑身战栗,喜不自胜。
争锋拉锯十余载,他终于彻底赢了这个骄傲又自持的人,得到了他不再控制,也不再完美,丑陋狰狞的全部爱意。
好似人生所有愿望,都在一宵之间得到回应,他兴许不是个好皇帝,也兴许终将落败,死于反叛,死于篡位,死于兵祸,然而在这之前,他彻彻底底的胜利,掳掠了所有的战利品,吞吃了所有的成果,将这个人今日所有的模样,都刻印在了心里。
他年泉下相逢,他知道那时候就是菖蒲花重开之日。
傅希如终于承认自己躲不开,放不下,抓不住,于是向他投诚,来告诉他,你可以全部拿走了。
即使这是个糟糕至极的皇帝,他是个一本正经的臣子,终究也到了君不君臣不臣,犯上作乱,玷污神圣的地步。
他终究要给卫燎想要的。
卫燎被他抱在怀里,软绵绵的长声吟叫,环绕着他的脖颈,在他身上直起身来,两人面对面的纠缠着,傅希如一手扯下帐幔,将他们隔绝在这天昏地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几乎融合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