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慢走。”傅恩看了眼如海,如海立刻上前送启明出去。
等如海回来,傅恩说:“御前的人果真不一般,这启明年纪虽轻,但进退有度,满脸笑意,已经有不显山露水的模样了。”
“他是檀监事提拔起来的人。”如海说,“常在御前伺候的人,除了薛公公是陛下的大伴儿,只有打卯牌子和落絮不是檀监事的人。陛下对檀监事的信任可见一斑。”
傅恩说:“打卯牌子?”
“就是捧剑随朝的内宦。”如海说,“如今的姓戴,和玄天门的掌门太监戴凝光一样,都是秉笔戴公公的干儿子。”
“干爹,跟您说件趣事儿。”玄天门前,戴凝光趴在戴泱的櫈杌边儿,小声说,“今儿傅世子从玄天门进宫,刚好遇到来巡视的七叔,您猜怎么着?”
戴泱说:“亲嘴儿了?”
“娘诶,七叔跟您可不一样!”戴凝光说完就挨了一记板栗,笑眯眯地揉着脑门,“傅世子进宫之前没多久,长公主就已经进宫了,正跟七叔脑袋挨着脑袋的炫耀自己新染的指甲呢。七叔说了句好看,刚好被傅世子听到,哎哟,您是没瞧见,当时傅世子那表情,简直要吃人!更有意思的是,七叔听到动静,转头过去的那一瞬间,傅世子的表情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由阴转晴,那叫一个敏锐迅速!”
“真有意思,傅世子那样的人,现下是吃个味儿都偷偷摸摸的。”戴泱拊掌笑道,而后说,“对了,太后是怎么回事?真病还是苦肉计?”
“真病了。”戴凝光正色说,“还有些严重。”
戴泱说奇怪,“你说太后昨夜寻死,咱家可不信,她若真把儿孙当命,当初傅赭死、孙儿焚于大火的时候,她就该寻死了,还等得到今日?”
“可若是苦肉计,也太真了吧,人是真的病了。难不成……”戴凝光轻声,“有人对太后下手?锦衣卫和缉事厂把控着呢,谁能下手?”
戴泱若有所思,“若这个人就在两卫之中,也不一定啊。”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戴凝光笑呵呵地说,“有七叔忙着呢,您甭操这个心了,您瞧瞧您这脖子,”他伸手摸了摸戴泱圆领上的一截白颈子,“谁啃的?这么红的印子?”
“小畜生,爪子拿开!”戴泱一巴掌扇开戴凝光的手,懒懒地睨了他一眼,“太后那边,你也盯着些。”
戴凝光拱手,退后一步,“儿子遵命。”
此时,莲台,院中。
檀韫坐在桌边,问:“太后娘娘如何?”
“回监事,恐怕不好啊。”林院使轻声说,“老臣无能,娘娘脉象虚微,可又诊不出确切的病因。”
“林院使是圣手,您若无能,太医院还有谁可用?”檀韫摩挲茶杯,“可是中毒?”
傅濯枝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林院使。
林院使摇头,说:“暂时未曾发现娘娘体内有毒。”
檀韫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才说:“既如此,就请林院使多多费心。”
林院使应下,见檀韫没有别的吩咐,就告退了。
檀韫坐了一会儿,起身朝楼上去,上了几阶,他转身一望,说:“世子爷。”
傅濯枝转身,跟着上了楼。
两人去了书房,翠尾斟茶,关门退了出去。
檀韫抿了口茶,说:“这件事与世子可有关系?”
“没有。”傅濯枝笑道,“怎么怀疑我?”
“敢对太后下手的人寥寥可数,面前正好坐了一个,我不得问问?”檀韫也笑。
“可林院使不是回答你了么,太后没有中毒。”傅濯枝惊讶,“你不信他?”
檀韫看着他,说:“林院使是宫中的老人了,他的底细我清楚,但是他方才说的是暂时未发现太后中毒,而非太后没有中毒。”
“你细致。”傅濯枝转着茶杯,“可不论哪个衙门,判罪都得讲究证据,檀监事怀疑我,可有证据?”
檀韫叹气,“我若有证据,就不只是怀疑了。”
“那总得说说你为何怀疑我吧?”傅濯枝纳闷,“难道仅仅因为我有胆子做一件事,因此就一定会去做这件事?”
檀韫摇头,“我没这么说。”
“对太后下毒,于我没有半分好处。”傅濯枝说,“梅家已经废了,太后能掀起什么风浪?我何必多此一举?”
“常理来说,确实不必,可世子这个人,不能按照常理推论。”檀韫说,“对太后下手也许于你没有实际好处,可只要你高兴,也未尝没可能这样做啊。”
傅濯枝失笑,“可对太后下毒,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檀韫没有说话。
“说不出来了?”傅濯枝一挑眉,“那你就得向我道歉。”
檀韫说:“不要。”
傅濯枝转了下茶杯,“污蔑我下毒,你却不道歉?”
“我有没有污蔑你,你心里有数。”檀韫说。
“我有数,因此才敢让你道歉。”傅濯枝说,“你若觉得我委屈了你,便拿出证据,或者,严刑逼供也成啊。”
檀韫轻笑,“我哪敢对世子爷动刑?”
“你今日已经动了。”傅濯枝在檀韫茫然的目光中说,“傅姰对你有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她挨那么近做什么?”
檀韫心说你对我有心思,我不也和你走得更近吗?
他说:“长公主是世子爷的堂姐,直呼大名不妥。”
“直呼大名算什么?要不是碍于你,我……哼。”傅濯枝把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她的手有那么好看吗?”
檀韫纠正道:“殿下是让我欣赏她新染的指甲,不是手。”
“天真。”傅濯枝冷笑,“明日我也去染一个,你也看,看了也得夸好看,要多夸一遍,成不成?”
檀韫挑眉,“你敢染,别说两遍,十遍都成。”
“一言为定。”傅濯枝起身说,“我现在就去染,你给我等着。”
“哎呀。”檀韫起身上前把他拦住,“我逗你玩儿的。”
傅濯枝垂眼盯着他,“我却是认真的。”
“你……你不讲道理。”檀韫说,“殿下问我好看否,我自然要实话实说,总不能违心地肆意贬低。况且,我也不知道你就在后头。”
傅濯枝问:“你若知道,就不夸她了?”
那倒也不是,檀韫不知该如何说,骂道:“不讲理。”
他越想越不高兴,又说:“欺负人。”
傅濯枝纳闷,“我欺负谁了?”
他心说你可别是还要替傅姰出头,别把我气死。
“你欺负我了。”檀韫语气加重,振振有词,“从玄天门到此处,你一路都在给我甩脸子,当我看不出来吗?”
傅濯枝一哽,说:“我哪有?你说话,我没理吗?你看我,我没看你吗?”
“你理了,看了,可你还是给我甩脸子了,只是你甩得隐晦罢了。”檀韫想起傅濯枝这一路的冷淡……其实也算不上,但也许是平日傅濯枝太迁就他,因此稍微有一点冷,他心里就不爽快,但也不知该怎么才能全部抒发出来,索性挪开步子,“世子爷去忙吧,我招待不起你。”
檀韫有时候是真会刺人,傅濯枝上前一步,逼问:“赶我走啊?”
“你先前不是要走吗?”
“你先前不是拦我吗?”
“我现在不拦你了。”
“我现在也不走了。”
“你!”檀韫说又说不过,胸口起伏,忍不住往傅濯枝肚子上捶了一拳,“这里是我的地方,我让你走,你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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