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头军便将瘦子带走了。
二人离开后,聚集于方柳和闻行道周遭的官兵也散去。
方柳看向闻行道:“镇北将军有何见解。”
“甘拜下风。”
说罢,闻行道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他轻握方柳的手,用帕子裹住他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得格外认真。
方柳垂眸笑道:“大将军随身带这些?”
“日后不必亲自动手。”闻行道一字一句道,“看我一眼便好,免得污了你的手。”
————
一日后,大军抵达新雍门关。
驻守此地的官兵来迎,领头的乃是都指挥使王庆,以及此地的知府大人黄仕清。
大周朝重文轻武,建朝以来文官轻视武官久矣,且文官往往比高一级的武官更有权势。但边关又有些不同,此地战事频频,文官虽能牵制武官一二,却更需要武官出兵保护。
故而北境反而武官权威更甚。
跟在王庆身侧的人,便是半月前一道圣旨升为副指挥使的荣康。
众人齐齐朝方柳和闻行道行礼。
黄仕清邀二人前往酒楼小聚,闻行道漠然推拒道:“不必,直接去军中看看。”
王庆表情古怪,毫无动作。
荣康见状,主动说道:“二位大人,请随我来。”随后,他一面带两人往城外驻兵的地方走,一面解释道,“新雍门关乃是大周最重要的关隘,关城内驻兵近千人,关外沙场驻军约有七万余人。”
闻行道颔首:“不少了。”
兵力的确不算少,大周总共约四五十万的兵力,南、北、西方都须兵力防守。北境形势最为严峻,与番邦接壤的沿线较长,新雍门关乃是外邦入境必破的城池,能在此地部署七万余人,想必已经是极限了。
闻家将的三万精兵,便是分布于北境与番邦接壤的沿线,加入各地驻军之中,驻守新雍门关的约五千余人。
到达关外驻军处,许多正在操练的士兵停下动作,看向来人。
圣旨比大军到的快,因此众人都知晓北境新来个镇北将军,将统帅三军抵御外邦。又有一位御赐圣旨的军师,可先斩后奏处理军中一应大小事宜,尚不知其能耐。
能迎来增兵自是好事,可上一任镇北将军便是个草包货色,朝廷又时常克扣边军军饷。以至于他们近年来几乎未打过胜仗,若非新雍门关地势险要,关外尚有拦截敌寇的峻岭,如今早就被攻破城门了。
如今新皇登基,非但不在边军中选人,还空降了两位未曾上过沙场的来指点江山……
莫非是彻底放弃北境了不成?
若非二位来之前,尚京城往边关运来了粮草,还从其他地方调了一万多兵力过来,他们还要更。
尽管大把的人不服气,但果真见到军师及镇北将军,却仍旧恭恭敬敬道:“见过军师,见过镇北将军,见过两位指挥使。”
王庆点头:“继续练你们的,我跟副指挥使陪同两位大人。”
众人应道:“是!”
闻行道淡淡扫了王庆一眼。
方柳倒是浑不在意似的,于军营中四处转了转,时不时提两个问题,似乎都是与行军打仗无关的事。
王庆见他翩翩君子貌比潘安,与军营里的硬汉莽夫格格不入,猜测应是手握笔杆子的文弱书生。怕不是因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便迷惑了女帝及一众朝臣,以为其有领兵打仗的能力。
军营中,沙场上,向来只凭实力说话。
打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说不得过些时日,这两人便会哭着闹着要回尚京城了。
方思及此,王庆便忽觉后颈一凉。
他回头看去,正对上闻行道凉薄的双眼:“王指挥使,公幄在何处?”
荣康领兵住在另一营地。
公幄乃是将军营帐,自然驻扎在主营地,须得问王庆才行。
王庆后背起了冷汗:“将军请、请随我来。”
四人来到公幄前。
几日前,王庆便派人将公幄内外打扫干净,以候新上任的镇北将军到来。
王庆掀开营帐的帐帘,几人朝里望去,只见内里空间极为宽敞——入眼便是推演用的沙盘,以及其后的棕红色帅案,帅案之后竖立一道木制镂空的屏风,屏风后方便是将军下榻休息之所。
王庆道:“将军榻的被褥已经换洗过,皆是新的。”
闻行道巡视一圈,眼底流露满意的神色。
方柳漫不经心行至帅案前,拿起其上放置的舆图查看,随后来到推演的沙盘旁,若有所思。
闻行道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边一同低头审视沙盘,边轻声说道:“日后你便住在此处。”
方柳还未说什么,王庆便急声阻拦:“这怎么能行?”
闻行道淡淡扫他一眼:“如何不行?”
“有违军纪,军师有军师的营帐。”王庆自以为体贴道,“更何况,方军师果真要住在营中吗,若是难以适应军中艰辛,不如早日在关内寻个住处。”
闻行道冷声说:“王指挥使,心中若不忿不服,不如说出来。”
王庆一顿,笑道:“这……下官怎么敢?”
他倒是不忿不服,但可不会傻到表现出来,这种角色该让下面的人去做。可惜荣副指挥使与他不是一条心,不将自己这个上峰放在眼中便算了,反倒真心迎合新上任的军师和将军。
闻行道眸色深似浓墨。
两人说话时,方柳不曾抬过头,似对王庆的敌意不以为意。他拿起沙盘上的一枚小旗,夹在食指与中指间轻轻晃动,一举一动皆是风雅韵味,分外赏心悦目。
耳旁清净了些。
方柳垂眸道一句:“快些解决。”
“好。”闻行道点头,转头看向王庆,“王指挥使,随本将军来。”
王庆随他走出公幄。
闻行道将人叫去营帐外,显然是为在军中立威。
京中虽有传言传来,说闻行道乃是闻家后人,但万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多时,营帐外便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响,间或夹杂着营中官兵的惊呼喝彩声。
荣康朝外张望。
方柳将小旗置于沙盘一点,漫不经心道:“好奇便出去看看。”
纵五大三粗如荣康,被敬仰之人瞧出心不在焉,也不禁涨红了一张黑脸:“没……王庆很有些功夫在身上,我不曾见过闻大侠,不,是闻将军出手,故而有几分好奇。”
方柳又执起一枚小旗,摇头道:“晚了。”
话音方落,闻行道便走进营帐。
王庆未跟着。
闻行道走到方柳身侧,复又说:“日后,你便住在公幄。”
“军师宿在将军帐,那将军宿在何处?”
“宿在屏风前,帅案边。”
方柳于沙盘中落下一旗,眉尾轻扬道:“岂不是委屈将军当了我的小厮。”
闻行道推演兵法,将另一枚小旗拿起放在合适的位置,答曰:“甘之如饴,未尝不可。”
第94章 沙场
入住军营的次日,方柳便按照征兵时的名册,从主营开始挨个点兵。
提及的问题,不单单局限于名姓、籍贯、身长,尚会问些出乎意料的问题,譬如儿时的喜好、父母的习惯乃至邻里的关系。
闻行道全程站在一旁。
昨日里,众人亲眼目睹这位新上任的镇北将军,将王都指挥使几招便轻易拿下,着实震慑了这一众武将。武将讲的便是实力,虽暂未见识闻将军的行军用兵之道,至少承认技不如而甘为人下。
至于军师,则更显神秘莫测。
古往今来,能做军师的多是读书人。而大周朝重文轻武,从不缺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却少有看得起武将的读书人,更缺少熟悉兵法的读书人。
方柳初次现身军营,便如众武将印象中的书生一般无二。
许比印象中更出尘。
翩翩郎君,清癯艳绝,一对顾盼神飞的招子,又有满腹诗华的气度。据说读书人不仅得会写文章,还须得体貌丰伟,若被花了相貌便不能参加科举,而今一瞧似乎并非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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