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要失控发狂的庄妃抱着木娃娃,呆了几瞬,情绪竟然就真的渐渐收了起来,又哼起了曲子:“小怡不疼,不疼,别怪母妃啊。”
钟宴笙心里难受得紧,不忍心再问什么,快速吹灭了蜡烛揣起来,低声道:“庄妃娘娘,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
庄妃完全没在意他,钟宴笙也不是想得到她的回应,飞快走出屋子,跟着急的冯吉一起从侧门跑了出去。
冯吉很清楚宫中的各种小道,带着钟宴笙穿进去,安慰道:“小殿下,庄妃娘娘只是状态不佳,所以没认出您,您不要伤心,到底母子连心,说不定明日娘娘就能清醒过来……”
他还以为钟宴笙是思母心切,想偷偷溜来冷宫见母妃的。
钟宴笙勉强朝他笑一下,没有吱声。
庄妃的思维很混乱,但话里也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当年京城大乱之后,朝臣们天天担心自己会被拖去砍了,可能没精力去管宫里是不是又死了个皇子还是丢了个皇子。
但庄妃肯定是最清楚自己孩子状态的。
听她的意思,她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被逆贼掳走的……大概率是生病夭折了。
钟宴笙心里一片发凉,忍不住揪紧了领口,茫然不已。
和他冥冥之中的预感一样,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十一皇子。
老皇帝应当是最清楚这一点的,那他为什么要说他是十一皇子,把他接进宫里?
皇家最在意血脉纯正,认个不知道哪来的孩子作皇子不奇怪吗?为什么要让田喜编出那么一个故事,骗他、骗所有人?
钟宴笙感觉自己隐约能摸到一点真相了,只要下次过来时,慢慢再问一问庄妃,肯定能知道更多。
或许他真正身世跟她口中那个“回来”的人有关。
本来按冯吉的计划,他们今晚就歇在冯吉的屋里,天亮之前,钟宴笙再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跟他回去“为小殿下洗漱”,进了屋把衣服换回来就好了。
但往冯吉的住处走时,钟宴笙心里莫名感到不安,突然顿住脚步,拉了拉冯吉,凝重道:“冯吉,我有预感,我得回去。”
冯吉挠了挠头,有些奇怪,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是,那奴婢现在就带您回去。”
回明晖殿的路上比想象中要顺利,巡逻的守卫知道冯吉是田喜的干儿子,又见了冯吉的牙牌,询问盘查了两句,也就让他过去了。
一路风平浪静的,钟宴笙方才的不安仿佛只是错觉。
但快到明晖殿时,钟宴笙眼尖地觑到,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了个步辇,明显就是朝着明晖殿来的!
冯吉脸色大变:“那是……陛下的步辇!”
陛下这几年缠绵病榻的,经常昏睡过去,怎么会大晚上的突然来明晖殿?
钟宴笙连忙拉起冯吉躲起来,瞅了瞅此时站定在明晖殿门口的霍双,陛下过来,霍双不可能再放人进去。
完了。
要是老皇帝真的要进明晖殿,发现他不在屋里睡着,会发生什么?
钟宴笙心里正紧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身后有人“嘘”了声。
钟宴笙吓得浑身一毛,僵硬着转过头,眼睛倏然瞪大,飞快把帕子塞进冯吉嘴里。
展戎怎么在这!
展戎比了个嘘的手势,冷漠看了眼惊吓得差点叫出声的冯吉,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随手丢进树丛里,压低声音道:“千辛万苦才潜进来的,小公子您可千万别作声,我带您进去。”
钟宴笙本来要问他怎么乱打人的,闻言眼睛亮晶晶的,被吸引了注意力:“是哥哥叫你来的吗?”
萧弄头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钟宴笙一进宫,没有了镇痛药,这两日就又有发作的迹象,今晚做了个噩梦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把展戎叫进了屋,让他潜进宫里。
原话是“虽然是裴家的人,但念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去看看他今晚睡得好不好”。
展戎捞起钟宴笙,左右看了看,飞快掠上围墙,嘴角抽了抽,点头简略道:“主子不放心您。”
听到萧弄不放心自己,钟宴笙开心起来,乖乖被捞着不动,左顾右盼:“哥哥没来吗?”
“主子有事,而且不能随意进宫。”
展戎心道,他们这些死士,来就来吧,被发现到了,大不了就咬破齿间的毒药,推个罪名给其他人一死。
主子要是亲自犯险进宫,王伯第一个吊死在书房门口。
钟宴笙有些失望地喔了声。
最近老皇帝没叫萧弄进宫,他好几天没见到萧弄了。
展戎的身手极好,无声无息地带着钟宴笙从围墙上掠过,跳进了明晖殿内,撬开边上的窗,带着钟宴笙进屋。
展戎躲起来,钟宴笙飞快散开头发爬上床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近在屋外了,传来几个宫女紧张的声音:“参见陛下。”
老皇帝咳了一声,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钟宴笙闭上眼,用展戎三言两语教的方法努力压抑着呼吸,平缓心跳,装作熟睡的样子。
片刻之后,低垂的床幔被拨开,床头站了个人,威严无声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床上的少年安安静静睡着,鸦黑的睫羽平静地阖着,呼吸轻缓悠长。
田喜似乎跟在后面,见到床上乖乖睡着的钟宴笙,笑着细声说:“陛下果然是多想了,小殿下很乖巧听话的。”
老皇帝的眸光犀利,不似平时浑浊的样子,负着手,半晌才淡淡道:“羲儿也曾很听朕的话。”
田喜后背一寒,不敢说话了。
似乎是确认了钟宴笙没有乱跑,有老实在明晖殿待着,老皇帝终于放下床幔,又低低咳了几声:“回去罢。”
田喜恭敬应是。
脚步声又全部退了出去,钟宴笙缩在被子里紧握的手这才松开,过了一会儿才敢睁眼,见屋里确实没人了,才爬起来,小声叫:“展戎?展戎?”
他差点忘记被展戎一记手刀打晕的冯吉了!
叫了几声,展戎都没出现,钟宴笙起来转了转,才发现展戎在窗边给他留了张纸条。
钟宴笙打开一看,展戎的字迹潦草,大意是他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容易被发现,得趁着现在赶紧走人,若是钟宴笙之后需要用人,可以怎么叫到人。
钟宴笙看完,偷偷摸摸点起蜡烛,烧掉了小纸条。
本来见了庄妃后心神不定的,得知萧弄还惦记着自己,他的心里又渐渐定住了。
好像不管他是突然出现在长柳别院的陌生人、淮安侯府的世子,还是侯府的假世子,抑或宫里的十一皇子,萧弄都不怎么在意他的身份。
这让钟宴笙很开心。
萧弄虽然喜欢欺负他,但世界上没有比萧弄更好的哥哥了。
折腾了半宿,钟宴笙也困了,抱着萧弄送来的香囊,嗅着浅浅淡淡的药香,渐渐睡了过去。
隔日钟宴笙是被冯吉叫醒的。
冯吉突然被打晕,在树丛里睡了一晚上,好在正是夏日,也没怎么受凉,就是吓得不轻,冲进来见到钟宴笙好好待在屋里,才安了点心,青着脸道:“小殿下,出事了。”
钟宴笙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唔,怎么啦?”
“景王殿下今早来找陛下告状!哎哟,真是……”
一听到景王,钟宴笙就清醒了几分,一骨碌爬起来:“景王殿下?怎么了,你说清楚。”
“太常寺卿家那位千金,上次好像是打听到景王殿下要去雁南山游猎,结果搞岔地方,去了燕南山游玩,雨后撞上了在山上游猎的德王。德王殿下又有些,额,风流,不知怎么的,俩人竟偷偷混到一起去了……昨日被景王殿下发现奸情,景王殿下一大早是哭着来找陛下的!”
钟宴笙听得目瞪口呆:“啊?啊??”
上次游猎的时候,他好像是听萧闻澜说起,太常寺卿家的千金去了燕南山游玩,还打趣景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陛下方才气疯了,把德王叫到书房里,丢了方砚台砸他脑门上,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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