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蹙起眉头,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岔着双腿,平静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我的人怕冷,还请六殿下尽快离开,九殿下未曾到这里来。”
语气平静,但满是压迫感。
但陆放仍旧迟疑着,没有立即退出去的意思。
陆屏蒙在被子里吓得满头大汗,为了增添点真实性,便将自己的裙子又放出去一点,顺便伸手出去扯了扯严仞的衣袖。
严仞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笑了一声,哄道:“乖,没事的。”
陆屏:“……”
只听严仞又道:“九殿下如果当真来玉人楼是为了找六殿下,那肯定是弟弟出于好奇,想同兄长一道玩乐,六殿下怎么反倒怒气冲冲的?难道说六殿下来这里并非玩乐,而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陆放顿时无言,只得拱手道:“我跟陆屏之间就无需世子关心了。既然他没来过,那我便去别的地方找,不打扰世子正事了。”
说完,他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关门的那一瞬间,严仞特意提高嗓门:“来,美人儿咱们继续!”
陆屏:“……”
等门外的声音渐渐远了,严仞忽地翻开被子,陆屏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又见严仞忽地俯下身。下一刻,自己的后脑勺撞向床头的柱子,被严仞宽大的手掌及时拦住。
严仞捞起他的后脑勺,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
陆屏才发现严仞的上半身是光裸的。
他震惊道:“你什么时候脱了衣服?”
“陆放开门之前脱的。”严仞道,“说实话吧,你来玉人楼是找陆放的。”
他不是问陆屏,而是陈述事实。陆屏知道反驳没有用,只好承认:“他……他今夜和张晌的儿子来这里喝酒,我想跟过来看看,万一能找出来证据……”
严仞敛起笑意,皱着眉头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他的表情尤其严肃,陆屏只在皇帝脸上看过同样的脸色,他害怕这样的脸色,只草草将自己的计划概括了一通。
最后,严仞冷笑道:“这件事情有多凶险你知道么?一步踏错如坠万丈深渊,且不说是否容易被陆放看穿,假若他看上你了呢?他要胁迫你呢?你应该如何应对?”
他描述的场景真是令人熟悉得很,不正是刚刚差点发生的?陆屏气极,道:“他才不像你那么流氓!”
严仞一愣,转而讥笑道:“殿下还是见识少了点,凨諵不知道陆放那几个人玩女人的花样有多少。”
你见识多,你厉害。陆屏心中腹诽。
严仞拾起旁边的里衣穿上,道:“陆执在文验上动手脚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你?”陆屏讶异地看他。
严仞挑眉:“九殿下别小看我。我可以办得到,只是以前不想办而已。”
陆屏问:“那你怎么突然想办了……”
严仞顿了顿,将外衣披在肩膀上,悠悠叹气:“这不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九殿下去送死么?”
“……”
陆屏权当他是在真的关心自己了。
既然严仞说要帮忙,陆屏便想着先且看他怎么帮,实在不行还是自己上比较稳妥。于是他言语上谢过几次严仞,便下床打算找时机溜出去。
达生被陆放抓了,不知陆放在玉人楼没有找到他后,会把达生怎么样。他心中实在担心,想尽快找到达生。
严仞道:“你就这副样子出去,生怕不被陆放看见么?”
陆屏:“……”
严仞又道:“我让宗昀去找你的太监,你从架桥穿过去中楼。陆放问起来,你便说你今夜去的是中楼,太监找你找迷路了才来的东楼。”
陆屏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心中又多了分感激:“如此甚好,多谢世子。”
严仞“嗯”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绕过屏风,挽起珠帘,又穿过帷幔,缓缓走到他面前来。他的心情称不上有多好,但步态仍旧懒洋洋的,外衫也仍耷拉在肩上。
行至一半,他又忽然转过身来:“殿下。”
陆屏抬头看他。
他也看着陆屏,却并不说话。
陆屏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皱巴巴的衣裙、凌乱的发髻、哭花了的脸,一切都十分破败不堪,但严仞也没必要这么一直盯着自己吧?
“有一件事,子铿必须解释清楚。”
严仞脸上没有笑容,说得十分认真。
“……什么?”
厢房内的烛光近乎燃尽,只剩下微弱的最后一盏。
严仞垂着眼,目光定在陆屏脑后垂下的发髻上。许久,他缓缓收回竟有些依依不舍的目光,道:“那块双兔佩,我并没有叫宗昀给你。但不知怎么落到你手里,我回去必定会问清楚。”
陆屏愕然。
严仞继续道:“想来,殿下肯定为此误会良多,困扰许久,子铿在这里道歉。”
他拱手弯腰,深深作了一个揖。
比方才在床上作的那个揖还要谦卑。
陆屏顿时不知如何应答。
严仞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中道:“陆执和礼部司的事情,我会替殿下解决,就当做是谢罪的赔礼了。”
末了,他终于转身开门。
吱呀一声,门外通明的灯火连同欢腾的丝竹管弦之声瞬间倾泻进来,照得陆屏不禁眯起双眼。
吱呀一声,门又关了,所有声音又如潮水般随之远去。
陆屏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原来严仞并不喜欢自己。
也罢,本来自己就十分抗拒他人的喜欢。更何况严仞是个男人。又更何况,严仞这样性格的人,本就不配为良人。
他暗暗想着,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然而,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他的预料,令人一时缓不过来,严仞伸手揽他进怀里时的神情,喂他喝酒时的神情,以及把他抵在供桌上的神情,同方才严肃解释认真作揖时的神情,变化过于陡然,让他差点错以为那是两个人。
陆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中的乱麻理开了又结上了,越缠约乱,不知过了多久,严仞终于回来了。
陆放在东楼找不到陆屏之后,便把达生狠狠骂了一顿后放了,如今已被宗昀带去中楼。严仞领着上妆先生来给陆屏卸妆,换上原来的衣服,又领着他穿过架桥去中楼。
一路上周围都有人,严仞并没有主动开口,陆屏也不知如何与他搭话。
严仞走在前面,他跟在后头。
等到了中楼,陆屏成功与达生见面,便向严仞道谢。严仞轻笑一声,道:“九殿下,接下来一切小心。”
陆屏点头,客气道:“今夜实在太麻烦世子了。”
没想到严仞更乐了:“怎么是麻烦呢。殿下也受惊不少,早点回宫吧。”
一听到“受惊”,陆屏又回想起自己躲在严仞身后被窝里被严仞护着的场景,不禁一阵恶寒。
严仞走后,陆屏立刻问达生:“陆放打你了没?”
达生道:“就踢了一下,但奴才顺势跌倒了,倒没有受伤。”
陆屏心中懊悔不已,道:“等会回宫看看再上药。眼下先下楼,再上东楼去找他道歉。”
一想到要跟陆放打交道赔笑脸就烦,但不得不这么做,陆屏领着达生又重新回到东楼找到陆放,按照严仞说的解释一通,顺便恭恭敬敬道歉,再差人又送酒肉又送美人,陆放才勉强没有再追究。
只是厢房里已经没有了张公子,也没有何新柏口中那个许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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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安台鉴:
葭月将至,添衣珍重。念君所忧,动心而怅然。自总角尔,高堂之外,推心者无几,时人皆诽我巧言多情,然欣悦者多而思慕者寥寥,近乎于无,盖余不甚信情。假以时日,幸遇真命,君可往矣,无所顾忌。若伊人未至,孑然独立,如寇如鹏,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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