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呆住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目光中只余惊愕,可不过片刻,他面上便抑不住带了笑,更是恨不得用力同谢深玄点头,道:“少爷放心!我现在就去!”
谢深玄:“……”
谢深玄垂着眼眸不敢抬首,假装自己对桌案上的饭菜更有兴趣,直至清楚听得小宋离开此处后,他方才再度抬首,却仍旧未曾松下这一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知自己这举措是否得当,他总担心今夜与诸野关系的和缓,仍旧还是他在多想,是他多此一举,还要再惹得诸野生厌,他心中焦急不安,已没有半点胃口,一心等着小宋带回的消息,却怎么不敢承认此事。
他心中别扭,他自己也极为清楚,他实在受够自己的性子,可只要诸野未有正面回应,他便难以拉下脸面,真将自己心中所想表露在他人面前。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小宋便乐呵呵回来了。
谢深玄急忙拿起桌上的象牙筷,假装自己正专心吃饭,一面故作不经意抬起眼,便见小宋面上正带着莫名的笑意,像是见着了什么极为罕见的新鲜事一般,迫不及待凑上前来。
谢深玄平日颇为放纵他,因而他也惯同谢深玄有些没大没小,他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贴着桌案凑上一些,这才清一清嗓子,认真道:“少爷,方才我去了诸府。”
谢深玄却并未停筷,甚至刻意自小宋脸上移开了目光。
“不必告诉我。”谢深玄尽力冷淡,“我没兴趣,不想知道。”
“此事您一定很想知道的。”小宋故意拖长音调,“——我在门外便遇见了诸大人。”
谢深玄:“……”
谢深玄虽仍沉着脸色,可也确实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小宋接下来的话语。
他实在有些不太明白,诸野白日便已显得极为疲倦,方才还累得在太学中睡了一觉,怎么回家之后,他竟还有力气朝外跑。
而今这时辰……总该不会又是玄影卫内出了什么事,需要诸野外出去解决吧?
小宋笑嘻嘻开了口:“若我不曾出门,诸大人大概已经在敲我们府上的门了。”
谢深玄:“……”
谢深玄好一会儿才明白小宋话语中的意思,可却又实在不敢相信小宋所言,敲他家的门?诸野要来谢府?不对,诸野来谢府做什么?
小宋嘿嘿一笑,这才将自己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再将手中之物摆在桌上,推到谢深玄面前,道:“诸大人令我送来的。”
谢深玄:“……”
谢深玄垂下目光,看向摆在桌上的东西。
那东西外包裹了层层叠叠的油纸,大约是担忧外头还在下雨,这东西拿出来会被雨水沾湿,可也正因如此,谢深玄实在难以看出小宋递给他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他不明白诸野为何要将这东西给他,可这是诸野送来的东西……谢深玄迟疑片刻,还是伸出了手,将那纸包拿了起来,一面问:“这是什么?”
几乎在他将东西拿起来那一瞬,便嗅到了一股药香,这纸包中的应当是药,可他不明白诸野为何要送药过来,他只能疑惑抬眼看向小宋,等着小宋接下来的回答。
小宋清了清嗓子,竟还挺直腰背,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道:“传诸大人的话。”
谢深玄:“好好说话。”
“诸大人说,今日他是真睡迷糊了。”小宋说道,“他清楚自己的力道,他担心您受伤。”
谢深玄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说实话,若小宋不曾提起此事,他自己都已要将这件事忘记了。诸野那时候的确用了不小的力道,可他也不是一捏就碎的瓷器,如今手腕上不过留了些浅淡的红痕,过一夜大概就要消散了,这可用不着药。
小宋说完了话,好奇凑上前来问:“少爷,诸大人怎么伤着您了?”
谢深玄板着脸:“我没有受伤。”
小宋:“啊?”
谢深玄:“用不着这药。”
小宋:“……”
谢深玄:“多此一举。”
小宋挠头。
谢深玄说完这话,便挥了挥手,让小宋快些下去,可小宋却迟疑垂首看向桌上的药包,犹豫许久之后,他挠了挠脑袋,不解开口:“那要不……我给您送回去?”
谢深玄一把按住药包:“……给我留下!”
小宋:“……”
小宋头上飘出大字。
小宋:「啧啧口是心非谢深玄」
谢深玄:“……”
谢深玄想,此事果真是糟透了。
他不敢回忆小宋最后那略显古怪的眼神,与似乎难耐的唇边笑意,可不论怎么说,他该庆幸此事只有小宋知晓,贺长松在太医院未曾回家,高伯因为担忧贺长松还在门房处等候,而小宋并非碎嘴之人,那此事,还能当作是他与小宋之间的秘密。
待小宋离去后,谢深玄这才终于有些压不出心中的喜悦之意。
这饭他是彻底吃不下了,他将那药包拆开,翻了翻里头包裹得极为严实的药膏,虽觉得自己是用不着的,可还是将那要药膏拿出来收好了,再想一想,又将这药瓶带回了卧房。
这一夜,谢深有些难眠。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裴麟要带赵玉光从首辅家中出发,快走前往太学,他答应两名学生,自己会去前往陪同,他应当早些入睡,可他如何试图凝神,清空思绪,他却仍旧止不住自己心中的胡想。
子时过后,谢深玄方才恍惚入睡,天未亮时,小宋便来唤他起身了,他困得头疼,可还是起了身,又看外头的雨已停了,今日的天气很不错,很适合赵玉光第一日的锻炼。
他起得太早,胃口不佳,没什么心情吃饭,匆匆收拾准备,正要出门,却见高伯站在门边,正在同贺长松说话。
谢深玄有些惊讶,若无要事,贺长松平日鲜少同这般早起,而今天色方才有些微亮,这有些古怪,也许是太医院内出了什么事,他心中好奇,迈步上前,很想要问一问,唤:“表哥——”
贺长松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谢深玄下意识将后头的话语咽了回去,他想不明白贺长松为何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再看一旁的高伯几乎笑出了一脸褶子,谢深玄心中顿觉不妙,正要发问,贺长松又长叹了口气,道:“昨夜宫中有贵人急症,我方从太医院回来。”
高伯努力绷着一脸冷静:“表少爷,您快去休息吧!”
贺长松叹气:“深玄啊……”
谢深玄:“怎么了?”
贺长松:“你怎么能在同一件事上栽两回呢!”
谢深玄:“?”
谢深玄有些不明白贺长松的意思。
他皱眉看着贺长松,见高伯惊慌推贺长松回去歇息,他心中还有些疑惑,可时间不多,他不能在此处拖延,只好存着这心中的疑惑,一面朝外走去。
门房与一名散役过来为他开门,二人似乎也同得了什么喜事一般,面上带着笑,更令谢深玄觉得不解。他出了门,门外的那两名玄影卫不见了,大概昨日诸野听了他劝告,将那两名玄影卫撤回去了,而后他再习惯抬首,看向对面的诸府,一眼便见着了诸野的身影。
诸野站在诸府的侧门旁,今日他未着官服,换了身深灰色窄袖长靴的常服,正在同他府中的那位姓齐的老房门说话,听着这边声响,二人一道抬首朝这边看来,诸野还是平日那副冷淡神色,反倒是那老门房,竟也咧了嘴,同高伯一般露出了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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