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107)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数倍，他感觉得那刀朝劈来时带来的风，看得清身后那些傀儡每一个脸上的表情，他甚至在这一刻失去了心跳，耳边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唯有一句话清晰地落入他脑中——

　　执我一心渴望，散你一身寒凉

　　他好想再抱一抱他，帮他捂暖他的手。

　　来世吧。

　　秦修宁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刀落在自己的颈上。

　　当声音再次回到耳边，秦修宁睁开眼以为是错觉。

　　那些傀儡的嘶吼声像一股海啸朝自己扑面而来，却没有淹没他，而是穿过他朝他身后扑了过去。

　　而王怀安的刀在那一刻也没有朝他落下来，而是陡然换了方向砍向了他身后的王庆。

　　王庆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在他身后炸响，他立刻转头看向王庆，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错愕。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王庆控制的傀儡现在全部反扑向了他？

　　王庆惊叫着，抱着被砍掉的一只臂膀惊惶逃命，而那些傀儡已经一层层将他包围在其中。

　　“不是杀我，是杀他！杀他！”王庆嘶吼着，他的脸被一个傀儡抓烂，露出腐朽皮肤下的肉来。

　　他为了能控制蛊主，已经服下了太多的毒虫，那些流出的血液里，肉眼可见地布满了白色的细虫。

　　他的身体加速变老就是因为他已经被虫蛀空，只余下了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等秦修宁收回视线，再回过头看向大殿门外时，他被一道光刺了双眼。

　　这次不是死亡尽头那种冰冷的、惨白的光，而是周身洒满金辉的、炽烈的光。

　　有一人正劈光而来，他身披金甲，投在地上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大殿。

　　几乎所有人同他一样，被这道光吸引住了视线，尽管那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如同天神降临，将光带到了上一瞬还犹如炼狱般的人间。

　　大臣们不知道那些双眼乌黑的魔鬼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上一瞬还在撕咬他们的魔鬼为何突然转向了老太监王庆，他们只知道是天神来救他们了。

　　只见那身影一步步，缓慢地走向立在大殿中，那个双目茫然的秦修宁。

　　很快，大臣们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皇上！

　　皇上不是驾崩了吗？就算是翼王的谎言，皇上不是还在千里外的西南吗，怎么会突然回到了宫里？

　　难道真的是天神降临？

　　王庆被傀儡撕咬、啃噬的叫喊声还令人毛骨悚然地响彻着整个大殿，而高璟昀踏着血泊一步步走向秦修宁。

　　不知是谁先带了头，扑通一声跪下，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下跪，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的大臣们，山呼万岁，“恭迎陛下回宫！”

　　这呼喊声渐渐盖过了被傀儡踏烂的王庆的哀嚎。

　　当高璟昀最终站在一同跪下的秦修宁的面前，他先是转身对着众人，神情淡漠地说了声“平身。”

　　那些傀儡抹去唇边的鲜血，也在原地停止了动作。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在高璟昀再次回身时，秦修宁似乎看到他的脚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的手臂也随之扭向了一个略微怪异的姿势，好似支配着他手脚的不是他自己。

　　忽然间，他在高璟昀灰青的、紧皱的眉心里看出了异样。

　　他的鼻子皱着，眼眶红得极不正常，呼出的呼吸也十分灼热，是以往被傀儡支配前发情的模样。

　　他表面上的镇定和从容，是装的。

　　他在强撑。

　　果然，下一瞬高璟昀僵硬地朝他抬起手臂，示意他起身。

　　他背对着众人，在大臣们的眼中，那似乎是一种帝王的气势，让秦修宁靠自己近一点。

　　秦修宁向前走了几步，两人仅有一步之遥，他的心脏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看清了，他正在和他身体里的那个傀儡在抵抗，以至于那瞳仁里的琥珀时而被黑暗覆盖，忽而又很快退散。

　　刚才是他控制了那些傀儡反噬王庆。可如果一旦高璟昀完完全全被体内那个傀儡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怕是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因为王庆能控制一部分的傀儡，而身为蛊主的高璟昀的力量将大得多。

　　他飞速地想着究竟怎么能逼退他体内的傀儡，这时他看到高璟昀的唇不自然地颤抖着，无声地说了什么。

　　秦修宁看懂了。

　　带我走。

　　高璟昀在跟自己体内的“高璟衍”抗争，或者说，他这一路赶回来的路上，都在与他抗争。

　　因为他违抗了“高璟衍”的意志，没有南下。因此越是接近皇宫，他的神识就越是要被他吞没。

　　他用意念强撑到现在，已经虚弱地快要脱力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盔甲下已经湿透，双腿也在微微颤抖，而燥热和闷胀已经将他逼得无法呼吸。

　　但他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让那些暂停住得傀儡再醒过来。

　　带我走。

　　他琥珀瞳仁里微微颤抖，眼神几近哀求。

　　秦修宁一把抱起浑身僵硬如石的高璟昀，快步踏入了后殿。

　　作者有话说:

　　Sorry，修文晚了。两章并一章了，因为卡在中间有点不好受。

 

第109章 他的解药

　　快步穿过后殿，秦修宁将高璟昀抱到御书房的榻上。

　　撑到了无人的地方高璟昀才卸去一身防备，那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抬了抬，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个疲惫又带几分愧疚的笑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秦修宁此刻无比后悔自己逼高璟昀做出这个决定，他用自己做诱饵，让他用假死来迷惑王庆和翼王动手，本以为有师父在他身边，他不会真的有事。可没想到他这一路都在与他体内的那个傀儡做艰难的撕裂和挣扎，要多强的信念才能坚持到这一刻。

　　“回来就好。”

　　他眉头紧蹙，刚想伸手去抱住他，可那双琥珀瞳仁却好似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被瞳孔中四周涌来的黑潮一下覆盖住了。

　　心跳骤然停驻，在这一刻，秦修宁才觉得自己有些慌了神。

　　刚才在外面哪怕知道王怀安身后那一刀自己必死无疑，他都没这么心慌。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倏忽而过——他要从此消失了。

　　噬魂蛊最后会完全吞没原本的灵魂，那就意味着他不再是高璟昀，他将会永远的失去他。

　　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像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一下罩住，比七年前更无措、更害怕，他曾痛恨他的不告而别，把自己从幸福之巅一把推入深渊，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面前消失只会让他更痛。

　　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

　　或许是两个灵魂之间的拉扯令身体陷入了极度的匮乏，那双眼睛紧闭着，这个空隙里秦修宁飞速地回想，之前那几次是什么令他变回来的。

　　行宫里两次都是因为他亲了他，可是鹤眉山庄那次却不是。

　　现在去找蛊书定然是来不及了，因为“他”随时会醒来。

　　也只能试试看了。

　　秦修宁俯下身，高璟昀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皮肤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他几乎都能看到皮肤上的绒毛和下面细微的血管。他将唇敷上去，高璟昀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是双目还是紧紧闭着，没有醒来。

　　或许是吻得不够深，秦修宁用舌尖抵进去，企图撬开他的牙关。但高璟昀像是陷入了沉睡，浑身紧绷僵硬，连牙齿都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很显然不是因为他的吻。

　　那是什么？

　　可时间不多了，一旦高璟昀被吞噬，他会控制着那些傀儡做什么，那些朝臣有多少能活着走出去，包括自己......他无法去设想这样的后果。

　　他不能让“那个他”醒过来。既然已经成功过两次，就说明一定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可如果不是吻，那上一次在鹤眉山庄，那个已经变成了傀儡的他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那晚他被再次欺骗了他的高璟昀气得简直要发疯，而注意力又都在那些从地牢里爬出来的傀儡身上，他只记得高璟昀变了，然后就要杀他......

　　倏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起手臂，撩起袖子，果然那个被小乞丐抓破的伤口两侧还清晰地印着两排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