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点点头应了。
出了温府,眼见天色尚早,被圈了大半个月的别笙脚步停了停。
想到宁安街上的繁华热闹,别笙心中颇为意动。
只抬步之际思及别父,那点儿意动又被按了回去,左思右想,还是没敢惹父亲生气。
别笙叹了口气,带着十九回府,他走的快了一些,谁知才过转角,就撞到了人,若不是十九恰好扶住,怕不是要摔了去。
“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的吗?”
别笙捂着额头还没来得及吭声儿,耳畔就传来了这样一句话,他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红色金锦襕锦袍的男子正侧对着他,玉环束发,翎带敷腰,若不看眉骨下面和嘴角旁的青紫,以及下巴上那个不大明显的牙印,倒真称得上一句锦衣风流。
别笙在当事人脸上打了个转,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沈长龄看到别笙嘴角毫不遮掩的笑,脸色黑了黑,“很好笑?”
别笙没敢点头,他到底领会过这人喜怒无常的性子,赶紧止住了笑。
此时也不想追究究竟是谁撞谁了,直接转身就要绕路避开这个瘟神。
沈长龄看到他的动作,扯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回来,“怎么,撞了人就想走?”
明明就是自己不看路,现下却是倒打一耙怪到了别人身上,可以说是十分的不讲道理了。
别笙叫他绊住,面上当真是一点笑都不落了,他抱着檀匣,雪颈微垂,“是我没看路,无意冲撞世子,还请世子莫要与我计较。”
沈长龄跟听不懂话一般,拉着人没松手,“笙哥儿一句冲撞就想揭过此事?”
别笙看他这样一幅不愿罢休的样子,问道:“长龄世子想要如何?”
沈长龄目光在别笙身上逡巡了一遍,开口道:“京都的寻醉楼……”
“我没有银钱了,”别笙只听人说了个开头,就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打断。
沈长龄听到别笙拒绝,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本就受了伤,这样阴沉着脸的模样,却是要比平常骇人些,“请夏元淳有银钱,请我便没有了?”
他是打听过别笙月例的,算上一应花销,绝不可能到没有银钱的地步。
别笙见沈长龄冷着脸状若阎罗,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解释道:“我的银钱借给别人了。”
沈长龄见别笙不是故意拂他的面子脸色好了一些,只又很快接道:“给谁了?”
别笙:“……”
这人怎么管这么宽啊?
连他的银钱去向都要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一样。
他倒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你管我”,但思及殿下同沈长龄的关系似乎不大好,没能说出口,“是我前些日子结下的友人,处境不大好,文采却是斐然,我便借了些银钱给他。”
沈长龄没想到别笙会扯谎,他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别笙叫人给骗了,“借了多少?”
别笙道:“二百五十两。”
沈长龄顿时看别笙的眼神像看傻子,“那人叫什么名字?”
别笙怕多说多错,摇了摇头。
“家住何处?”
别笙又是摇头。
沈长龄却是以为别笙连人家住的地方都不清楚,他看着少年一双杏眼坠满无辜的神情,没好气道:“没弄清楚你就敢借?”
别笙低着头不说话。
沈长龄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狐疑道:“笙哥儿莫不是框我的吧!”
别笙忙摆了摆手,“我是真的借出去了。”
沈长龄观别笙面上神态不似作假,几乎已经确定是有人骗了这个小傻子的银钱,他看着别笙无知无觉的模样,没提醒他,自己却是记下了此事,“你那里还剩多少?”
别笙觉得沈长龄不安好心,故意往少了说,“大概十几两的样子。”
沈长龄扯了扯嘴角,“那就去南园听书。”
别笙迟疑了一下,“我出银钱吗?”
沈长龄掀起眼皮,冷冷道:“你出。”
“不行,”别笙看了一眼沈长龄逐渐阴郁的面色,小声道:“再过些日子便是母亲生辰,我得用剩下的银钱备礼。”
沈长龄没话说了,他总不能硬逼着别笙把给母亲备礼的银钱请他听书。
但心里的火却是一阵一阵往上涌。
别笙再是愚笨也不至于连人的脸色都看不出,何况沈长龄表现的都这样明显了,他想了想,提议道:“世子,我知道宁安街有个地方的面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去?”
沈长龄心中涌动的怒气被别笙这句话悄无声息的安抚了下去,他倒是想矜持的推脱一二,但别笙又不是那些凑在自己跟前愿意捧着他的人,真这样说了恐怕立刻就要走,因此沉默了会儿后,很快答应了。
只一刻钟后,沈长龄就后悔了。
他看着周遭逼仄的环境以及眼下因常年浸蚀风雨而变得暗沉的矮桌,看着别笙的目光都要吃人了,阴着脸道:“你就带我来这里,吃几文钱的面?”
第69章 殿前香(六十九)
请夏元淳吃饭时去的是京都最好的酒楼, 换了他就来这样的地方,两相对比之下, 沈长龄心都梗了。
别笙此时刚捧着热乎乎的面汤喝了一口, 因着太烫,嘴唇颤了一下。
也比着原先,更红了。
他听到沈长龄的话,抿了唇, 那点殷色便被藏进了内里, 只留了条尤带湿痕的缝儿。
偏也是如此, 多了点欲拒还休的意味。
沈长龄坐在那里, 也比别笙要高一些,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那点红唇的翕动几乎叫他瞧的清清楚楚, 更甚至于方才探出的一点颤巍巍的舌尖, 脑海才浮上那一幕, 心就跟着跳了跳,只又很快绷紧了身子, 转过脸不耐烦道:“说话。”
别笙抬眼看着沈长龄咬牙切齿好像要吃人的模样, 手指抖了抖,一个不注意面碗就在掌心打了滑。
面汤中都是滚将的沸水, 若是泼洒在身上, 只怕能把人烫的掉层皮,何况别笙的皮肤还这样……
沈长龄瞳孔缩了一下,没来得及想下去就先有了动作, 他一手伸过去包覆在碗底, 另一只手扶住边沿堪堪将碗托住。
汤水虽洒了几滴在桌上,但到底没出什么事。
等稳住之后, 沈长龄看向别笙,脸色沉得都要滴水了,“你是傻了吗,连碗都端不住?”
别笙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也气的紧,出门就遇到这个克星不说,还被硬逼着请了一顿饭,现下更是倒打一耙,若不是沈长龄那样大声说话,他也不会被吓得掉了碗。
只思及方才多亏这人眼疾手快护住了他,到底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低声道:“世子若是不想吃的话,可以不吃的。”
沈长龄被别笙这样一说,顿时没话说了,他若是一走了之,连几文钱的面都吃不上,可若是不走,又觉得太过跌份儿。
进退两难间瞥见了别笙的汤碗,他目光顿了一下,手下使了巧劲,将别笙的那碗面换到了自己面前,又把自己的面推给了别笙,“你吃这个。”
别笙看着两人互换的面,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可是……那个我喝过了。”
沈长龄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道:“谁知道这汤干不干净?”
他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人包括食肆主人不约而同的朝他看了过来,且眼神并不怎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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