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皱了皱眉,昨夜的颓态已尽数散去,他眼神锐利,犹如长空上遨游的猎鹰,短促的四下看了一眼,手掌抵在腰间的刀柄上,说:“不早了,走吧。”
*
晨曦放晴,昨夜的一场雨只剩下高枝上零星滴落的几粒珠子,夜终于过去了,街市早已通行,来往的百姓不疾不徐,昨夜那场恶战仿佛是一场幻觉。
修竹眼见天都亮了,却迟迟未见裴熠回过府,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
司漠在后院晨练,遇上满面愁容的修竹正急色匆匆的从外头回来,上前拦路道:“你这一大早的从哪里回来?”
“侯爷呢?”修竹转身朝天际望了一眼,总觉得这雨没下过瘾。
“我还想问你呢?”司漠说:“昨日不是你和侯爷一同去的掬水月么?”
“跟我出去再说。”司漠被修竹拽着出了门。
安虎正在街上带着巡防营的弟兄巡逻,被布庄的掌柜当街撞上,这几天巡防营的差事繁复起来,当值的时间也比往常要久,他冷不防被人撞上,当即心中起了疑虑,拔刀问道:“你是何人?不要命了么?”
布庄掌柜闻言,脸色都吓白了,当即一跪拽着安虎的衣摆口齿不清的说:“官爷......巷......深巷......死了......死了人。”
又是死人,两天内,两起命案。
原本无精打采巡街的官差一听到有死人,立即警醒,安虎一把抓起布庄老板的衣领,吩咐道:“带我过去。”
说罢手掌一松,命人带路,他在巡防营混了好些年,从前仗着自己有点身手,加上姑丈在户部任职的关系,巡防营上下都捧着他,但自从成安王成了巡防营的统领,就不同了,那位主子不好伺候,动辄以军纪处置,巡防营上下被驯的服服帖帖的。
就连自己也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惹着这位大人物。
布庄掌柜踉踉跄跄的在前头带路,他也是时运不佳,原本离布庄就近,偏巧今晨家中有事耽误了这才抄的近道,却没曾想遇上这到了八辈子霉的糟心事。
“就在那里。”布庄掌柜指着窄巷中的一具尸体别开头说:“官爷,我能不能先回去了?”
巷子里的污水没过鞋底,泥水里躺着个人,安虎扭过头看了布庄老板一眼,问:“你是何人?”
“官爷,我是东大街上街头诚意布庄的掌柜。”布庄掌柜连忙自报家门,“早上赶时间就从巷子里穿过,本想节省时间,谁知道就看到这个,我什么也不知道。”
安虎看了他一眼,诚意布庄是谒都大布庄,这掌柜生意做的大,谒都不少官员家女眷的衣袍都在诚意布庄做的,安虎也陪家人去过几次,这掌柜他认得,见他当真是不知情,便摆摆手说:“走吧。”
布庄掌柜刚转身,安虎忽然又喊住他:“如若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会去找你的。”
布庄掌柜连连点头,得到允许后,脚不沾地的跑出了深巷。
安虎命其他人检查四周异样,他走到尸体旁,拔刀挑开罩在尸体脸上的面巾,那人身着夜行衣,面上泛着骇人的惨白,唇角只有一点血迹,已经凝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大人。”方才去检查的人回报说:“昨夜暴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行迹。”
安虎起身将腰间的佩刀收回刀鞘,说:“京城的案子归京兆府办,去请仝大人。”
第25章 窥光(五)
京兆府日前才办完玉楼一案,算是勉强交了差,这才数日又出人命。
京兆府尹仝世溥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巡防营的人在外等着他,他扶正官帽迎上去,不由得心中犯怵。
玉楼一案涉及定安侯,他办的战战兢兢,现下安生不到几日,又发生命案,他看着这些身着官服的人齐整整的等在院外,心说,真是见了鬼了,往年一整年的案子也没这一个月这么多。
未来得及多虑,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仝大人。”来人腰间配的是巡防营的牌子,这些平日里就从不给府衙好脸色的粗汉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我们大人交代了,死者是中毒而亡,劳烦仝大人带仵作一起过去。”
仝世溥一听是中毒,心说果不其然,又是条死于非命的大案。
“安大人周到。”仝世溥笑着转身吩咐人去请仵作。
仝世溥官拜四品,身居要位,可为人却胆小谨慎。但这不能全怪他,谒都遍地是皇亲,哪个他都惹不起,这种差事办起来又复杂又要各方考量,办不好差乌纱不保事小,一家老小都赔他送命才是要紧事,但好在他为人还算圆滑,加上谒都近些年少有大案,他从中周旋的还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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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日从东方,街上人烟罕至,司漠和修竹边走边四周观望。
隔着稀疏的人影,街边的馄饨铺传来悉索的议论。
“等等。”修竹一把拉住往前奔的司漠说:“出事了。”
两人借着买包子仔细听起来。
“毒死的,别提多惨了。”
“怎么发现的?”
“巡防营的大人巡城发现的呗,已经报案了,最近怎么这么不安生。”
听到巡防营,司漠不禁靠近了些,说话的两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刻意在听他们说话,以为是官府的人,匆匆付了钱就离开了。
修竹立在路边,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司漠皱着眉,摸出银子递给包子铺的老板,说:“又是巡防营。”
“什么叫又是?”
“哦,对了,你昨日不在,所以不知道,不羡仙昨日死了个丫头,据说事发时巡防营的人正好看见了。”司漠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一口咬出了肉汁,他天没亮就起来晨练了,这会儿饿的很。
“刚刚他好像说是毒死的。”修竹皱着眉问:“谁敢堂而皇之的在青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下毒?”
“那谁知道。”司漠盯着修竹手里的包子说:“这个......你要是不吃就给我。”
“找到侯爷再说。”修竹将包子扔给司漠,说:“先别管青楼了。”
雨后的闷热罩着整条大街,此时天色尚早。
两人经过街巷,远远瞥见一群身着官服的人正往这头来,那是京兆府的轿子。
官府办案,街上的百姓纷纷让道,修竹混在人群里,与他们错身而过,晨风微扬,衾褥一角被晨风掀起,修竹瞥见衾褥下的尸体,就是这无意的一瞥让他心中泛起了涟漪。
待他们走远,修竹说:“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司漠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说:“好像是那边,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见修竹朝他指的方向大步流星。
司漠紧跟其后,刚要问清原由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侯爷。”刚拐过一条街便看见裴熠,修竹立刻上前颔首,说:“刚刚是京兆府的人......”
裴熠摇头他街上人多眼杂,修竹立刻会意。
回了府裴熠才说:“你看到了尸体?”
“看到了。”修竹说:“抹脖子的刀痕......”
裴熠解开腰上的佩刀,搁在桌上,说:“朔风刀的刃口你认得。”
“不对啊。”司漠想起包子铺那人说的话,皱眉道:“不是说中毒死的么?”
“经过时我看见他唇角发紫确是中毒之像,但那一刀也是致命的。”修竹一头雾水的问:“侯爷,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裴熠一想起昨晚就后脊背一阵疼,朔风刀他一直佩戴,不曾在人前拔出过,凭那人脖颈上已经被雨水泡发变形的刀口应该不会查到他身上,昨夜霍闲已经亮了身份,就看京兆府怎么定案了。
那场雨中厮杀像是意外。
司漠忽然盯着裴熠上下扫视了一圈,才意识到怪在哪里,他说:“侯爷你这是穿了谁的衣服,怎么还有熏香的味道?”
司漠鼻子比狗鼻子还灵,裴熠听罢抬手闻了闻衣袖,还真有一股花果的香味,遂想起这衣服是谁拿给他的当即一阵嫌恶,当着下属的面不好意思说明缘由,便含糊说:“走得急撞上胭脂铺的香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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