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龄之掀开车帘,见那孩子不过五六个月大,裹在一块破旧的襁褓中,小脸瘦得干巴巴的,连啼哭声都弱弱的。
刘翠花一见这个就受不了长吁短叹:“天可怜儿见的。”
徐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长禄:“让她拿去买点粮吃吧。”
女人不要银子,跪地边哭边磕头道:“俺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买了粮也守不住,把他给了您俺便去找他爹了。”要不是没了活路,哪有当娘的舍得撇下孩子,实在是活不了了。
刘翠花轻轻拉了一下徐渊:“大郎,这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
徐渊知道娘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可还有户籍?”
“俺叫魏小芬,今年十九岁,户籍有,有有有,大人您等我一下!”女人怕他们离开,竟然把孩子塞进长禄怀里,转身跑到一处废墟扒了半天,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木头盒子飞奔回来。
徐渊从这妇人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地契,房契,还有一家七口人的户籍。
“去年发大水,把俺相公,公婆,小叔小姑全都冲走了,只剩下我们娘俩侥幸活了下来。”
刘龄之:“你快去最后边那辆车上坐好,待会我让人给你拿些吃食。”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女人赶紧跪地梆梆磕头,这几个头磕的实在,把脑门都磕出血了。
刘翠花带孩子有经验,当年小丫也是三四个月被她带大的。这么小的孩子吃不了别的东西,得把米捣碎添上水在锅里蒸,蒸出粘稠的米汤给孩子喝。正好车上有炉火,也带着米面,老太太亲自捣米给孩子蒸了半碗米糊。
徐渊让小厮把米糊端过去,又拿了两张饼给大人吃。
小芬顾不上自己,哆嗦着手端起碗先喂孩子。那娃娃饿了好几天,温热的米汤滴进嘴里嘬的吧唧响,小手抱着妇人的手晃着脑袋还要吃。
妇人搂着孩子又哭又笑:“乖娃,咱们得救了,得救啊!”
到了祁山一带的时候,越来越难走,路上全都是被洪水冲过来的泥沙。现在是冬天被冻硬了还好,到了夏天估计这里就是一片淤泥,车马难行。
“中州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啊。”徐渊叹了口气。
刘龄之握着他的手道:“阿渊莫怕,有我陪着你呢。”
“哐当!”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叔……你出来看看吧……”长禄吓的声音都抖了。
刘龄之掀开车帘脸往外一看,只见前头不远处站了六七个破衣烂衫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锄头、铁镐,没想到还真碰上拦路的了。
“你们在车上待好了别下来。”
刘家老夫妻害怕的拉住徐渊:“这可怎么办呐?幺儿会不会有危险……”
“莫慌,这几个人应该是落草的农家汉子,不是龄之哥的对手。”
刘龄之武器都没拿,走上前说:“你们拦着路想要干啥?”
为首的大个子跟刘龄之差不多高,手里拎着一把铁锤道:“俺们不伤人性命,你们把马车留下赶紧走吧!”
“若是不走呢?”
“那就休怪俺们不客气了!”大个子一抡锤子,后面的五六个兄弟都跟着吼。
要是普通人兴许就被他们吓着了,刘龄之是谁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劫匪没碰见过?这伙人明显就是虚张声势,手里没有过人命官司的普通人。
“老大,他怎么还不跑?”后头的一个半大小子悄悄问。
大个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道:“俺哪知道?”
他们都是附近的流民,家里没了亲人,聚在一起便想出拦路抢劫这么个馊主意。不过这穷乡僻壤也没多少路人,饿得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快把马车交出来!”汉子往前走了一步。
刘龄之冷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就这点胆量还敢学人家打劫?”
大个子被他激怒,咬着后槽牙,抡起锤子就往他身上砸,这要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砰!”刘龄之单手接住他的锤子,直接夺了下来。
“啊!”几个人吓得呆住了!这小子以前是铁匠,抡那一锤少说有上百斤,竟然被他就这么空手接住了?!
“你…你还我锤子!”汉子急得脸涨红。
刘龄之朝他一扔,锤子砸在他胸口,直接把人砸了个跟头。
旁边的人吓得扭头就跑,大个子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的直吸冷气。
“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劫道。”
“呜呜呜呜…你当俺想啊?俺爹娘都死了,家里没了吃食,要不是饿得没法了谁会干这个。”别看他长的挺大个,其实才十七岁,傻乎乎的被那几个人撺掇当了大哥,被砸这一下疼的直哭。
刘龄之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去买点粮吃,别再干这拦路的买卖了。”
大个子捡起银子惊讶的看着刘灵芝,原以为自己得挨顿揍,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还给银子花!
刘龄之回到马车,刘翠花赶紧拉着他问:“幺儿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几个流民,被我吓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一会长禄突然掀开车帘道:“叔,那人还跟在咱们车后面。”
“吁~”马车停了下来。
刘龄之拧着眉道:“你还跟着我们干啥?”
大个子跑得满头大汗:“大…大哥,你是好人,俺不要银子,俺要跟着你讨口饭吃。俺会打铁也会干活,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带俺一起走吧。”
徐渊和刘龄之面面相觑。
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捡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
二月十四终于抵达了中州府,徐渊拿着官凭去府衙上任。
负责接引他的是个中州同知叫郭怀瑾,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瘦得干巴巴的,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留着山羊胡子。见到徐渊不冷不热的应付了几句,把官印和府衙的掌令交给他,拱拱手便告辞了。
刘龄之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欢迎咱们?”
徐渊握着官印颠了颠:“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怕碰上个笑面虎给我下绊子。”
其实郭同知不是不欢迎徐渊,而是被水患急的。原以为京都会派个年纪大靠谱的官员,谁成想派来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过来体验生活。
眼看着今年就要春耕了,灾民的种子还没有着落,田地也没清理出来。急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嘴里长了一溜燎泡,万一耽误了春耕,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两人踱步去了后院,刘老汉弯着腰,背着手正指挥高松搬运东西,高松就是半路上非要跟着他们的那个傻小子。
知府住在府衙的后面,三进的大院子足够宽敞。
王俭是去年九月被贬的,他走后这里就空了出来。偌大的院子没人打理,不少房子都漏了雨,还得修整一下才能住进去。
“幺儿你来的正好,带会你上房顶把正厅那几块瓦换了,漏了一地水都冻成冰了,刚才你娘差点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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