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闲孤零零地立在路边,心道自己居然也有沦落至此的一天。
黑夜里,眼前的马车毫不留情地往前驶去,眨眼消失,速度之快,和当初皇宫侧殿江熙沉丢下人转头就走有的一拼。
薛景闲冷笑一声。
这也好,把江熙沉气成这样,退婚不还是立马的事。
他一想到马上要见的人,唇角便浮上一丝笑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江熙沉这个两面三刀的作对比,那人显得越发可爱起来。
第20章 小没良心的
回去的路上,江熙沉都冷着脸,下了马车往卧房去的路上,江熙沉依旧一言不发,管家心说这气得可不轻,温声道:“少爷,薛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您和个猴子生什么气啊,夫人不也说了,鹦鹉都比他会说话。”
江熙沉呼出一口气道:“你说的对。”
人是他自己挑的,受罪也怪不得别人。
管家见有效果,笑道:“反正您也膈应三皇子,他折了不正好,都不用您假惺惺地演了。”
过了半晌,江熙沉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管家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丝细微的异常,江熙沉回神道:“赶紧给我去物色下家,他那个德行,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管家喜道:“少爷想开了就好!”
少爷这是彻底不指望薛景闲了,他待会儿要立即向夫人报喜,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地睡不着觉。
管家道:“不过少爷也不能因为要逃离一个火坑,太急跳进另一个火坑,还是得心平气和慢慢挑。”
“一刻等不了,越快越好,”江熙沉在管家担忧的眼神里道,“放心,这次我亲自去相看,上次吃了亏,这次一定得见到人。”
管家稍稍放心,自家少爷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他转念一想,心头一紧道:“这授受不亲,如何亲自相看?”
江熙沉朝他勾勾手指,管家凑近,江熙沉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管家神色大喜:“少爷主意就是多!”
他下去办事了,江熙沉沐浴一番,洗去在三皇子府上的晦气,从浴桶出来套了件里衣便坐到铜镜前,忖着头瞧着里面眨着眼的自己。
月光照进一片热气氤氲里,水汽雾在镜面上,镜中人的确很美,江熙沉实在没空,很少照镜子,如今甚至瞧出了几分陌生感。
他就这么喜欢这张脸?素昧平生,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救他?
好色之徒,江熙沉眼底沉了下。
可莫非是自己长得太合他心意?
他唇边刚浮现一丝自恋的笑,外头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江熙沉回神,拿起一边的外衣披着就推门出去,管家低声道:“那边约主子夜间过去……”
江熙沉微讶。
他刚回来满一个时辰,那边可真会挑时候。
**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停在画舫楼后门连排的马车里头,毫不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两声轻敲。
马车里薛景闲边看书边拨着橘子,闻声掀开帘,那人立在月光下,银色面具熠熠生辉。
薛景闲伸手要拉他上来,那人瞥了眼他的手,并没有握上,只是自己扶着一边,稳稳爬了上来。
薛景闲扫了眼空South wind荡荡的手,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
他收回手,在他身后放下帷幕,坐了回去。
江熙沉坐到对面,南辕北辙的坐法,一人一头,一极左一极右。
极小的空间,过于昏暗的光,气氛倒是好得很,江熙沉扫了眼他坐上的书,却道:“山匪也看书?什么书,我改日也瞧瞧。”
薛景闲眉梢一挑,自己可没招惹他,哪来的火气,他视线并未从书上挪开,只睨他一眼:“挺香的。”
江熙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色有了丝细微的变化,冷冷地看着他,薛景闲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真挺香的。”
这人一上来,柑橘的酸涩辛味便被一股淡淡的香气取代,不是甜香,让人像吃了一口浓情蜜意又随处可得的点心,也不是独自绽放盛气凌人的冷香,让人不想自找没趣意兴阑珊的离去。
是清淡微冷的香气,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让人想凑近闻个清楚明白。
他身上的气息总是给人一种谁也捉不着他,却又不甘放弃,不上不下、求而不得的焦虑感,或许是性格使然,时冷时热,时近时远,时真时假。
江熙沉道:“你是不是逢人无论男女都说香。”
“没,就主家一个,”薛景闲视线终是从书上挪开,纳罕十足地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下洁身自好。”
这可是天大的真话。
江熙沉道:“哦,是么?三皇子府的贼子?”
猛地听见这称谓,薛景闲怔了下,过后直笑:“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便是直接承认是他了,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动静闹得这般大,知晓的人太多了。
昏暗马车里,江熙沉神色不明,半晌只听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知道啊,”薛景闲塞了瓣橘子进嘴,懒洋洋笑道,“京城第一美人。”
江熙沉像是没想到他会喊出这个称谓,默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道:“漂亮么?”
薛景闲不假思索:“漂亮。”
江熙沉眉眼悄然弯起,这人眼睛比薛景闲好使多了,眨眼神情一滞,他原也真是个好色肤浅之徒。
他继续问道:“喜欢么?”
薛景闲又不假思索:“不喜欢。”
江熙沉脸色一黑,这竟又是一个瞧不上自己的,转念又迟疑地扬了下嘴角,他竟难得不是个以貌取人的。
他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薛景闲这么多年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哪怕是被无意问到了真实身份,也懒洋洋的,仿佛在谈论的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人家不是有相公了么?俊得很,我哪里比得过。”
江熙沉心下嘲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俊?他那相公还没三皇子俊。”
“……真的么?”薛景闲唇角的隐笑僵住了。
他时常对镜,他明明比三皇子俊多了。
难道在外人眼里,他还没萧承尧俊?
怎么可能??
“我瞧着倒是比三皇子俊。”薛景闲不动声色道。
江熙沉心下呵笑一声,语气越发淡薄:“他比三皇子差远了。”
薛景闲坐正了,橘子也不吃了:“那你可得说说,他哪里不如三皇子。”
江熙沉张口就道:“他衣着土。”
薛景闲道:“……嗯?”
江熙沉道:“头发难看。”
薛景闲道:“……嗯。”
“举止猥琐。”
薛景闲道:“…………”
江熙沉皱眉:“怎么不说话?”
薛景闲坐起,淡定道:“我有点不同意见,你说的缺点都是轻易就能改了的,那人要是拾掇拾掇,长相说不准不比三皇子差。”
薛景闲忍了忍,才止住了各种修饰程度的词,他虽然挑大梁隐忍多年,归根到底也就是个刚加冠没两年的少年郎,从小靠脸混饭,深知己美,嘴上无状,时时贬低自己找乐子,可心里是自诩俊美的,谁也不服,如今陡然听见这等评价,怎么可能没伤着心?
江熙沉怔了下,这人不说他还没觉得,忽然这么一说,他顺着他说的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薛景闲如果不衣着土气、发型难看、举止轻佻,的确……
当然他绝不可能夸薛景闲,就是在别人面前也不行。
“那又如何?”江熙沉不以为然道,“三皇子是皇子。”
薛景闲不知为何那么多人贬低他,他都觉得好玩得很,甚至还能从他沾沾自喜的言语里窥见他内心最隐秘脆弱的一角,玩味一二,偏偏就听不得这人说他不好,他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偏偏就忍不住追问:“不说别的,就说长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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