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以为竺元风会如往常一样起身避秦海锋芒,但没有想到这次却道:“秦公公说的是,最近懈怠了。虽然无缘科考,但读书明智知礼,免得叫人贻笑大方,如蛮人一般不懂礼数,给主子丢脸。”
这是反击回去了?
秦海从小当太监,虽识字但读书不多,做的事情更让人鄙视,每一次替皇帝办事,都得被人拿此痛斥一番。
他看着不在意,可是面对知书达理,不像阉人的竺元风,总是落下一程,听此,他冷哼道:“伶牙俐齿,还不是以色侍人。”
这种话说多了,竺元风也不在意,反而讥诮道:“不比秦公公拉人皮肉,罪孽多。”
秦海的脸色当场沉下来,捏着茶盏的手隐隐泛白,最终气地直接将茶盏砸在地上,对着方才奉茶的小太监骂道:“这是要烫死杂家啊!”
那小太监连忙跪下来,磕头请罪:“秦公公恕罪,奴才该死!”
谁都知道秦海不过是借题发挥,那茶不冷不热,刚刚入口,怎么会烫手,无非是看这小太监跟竺元风有说有笑,迁怒罢了。
“来人,拖出去,掌……”嘴这个字还没说完,就见竺元风放下茶盏,轻轻在桌上一磕,看向秦海,一双眼睛清冷却无端令人发憷,他道:“秦公公,皇上最近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你一样嫌茶水烫了。”
竺元风样貌周正,不卑不亢,即使如今很少侍寝,但依旧恩宠不断,让其贴身伺候,他平时不吹枕头风,可一旦吹了,不吹死个人,都体现不了竺大监的威风。
秦海如今很少在御前伺候,皇帝也不喜欢见到树皮老货,所以常常将他派出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在外头的终究忌惮有人在御前妖言惑众,就像这盏茶。
见秦海噎住了之后,竺元风也没有再趁胜追击奚落,只是对着地上的小太监道:“起来吧,最近可要出宫?”
“是。”
“那就给杂家带两本书回来。”
小太监连忙磕头道:“竺公公您说,奴才一定给您带回来。”
“名古传和明皇记吧,最近喜欢看传记。”竺元风说着起身,走向正殿。
*
端王离京,人走茶凉。
宁王府,尚瑾凌看着手里的信,然后放到了一边,起身站起来。
那份信,刘珂也看了,觉得很惊讶,“凌凌,你要去呀?”
“当然不去。”尚瑾凌回答,“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信是方瑾玉送来的,杨慎行在除夕大宴上弹劾端王之后,此案便交由了三司会审,按照顺律,及诸多罪证,最终杨慎行锒铛入狱,以渎职乱超纲之罪死刑。
杨家自然也受到牵连,不过虽然落罪,贬出京城,子孙后代不得入朝为官,但刘珂秉持着对杨慎行的承诺,好歹人活着,等将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未尝不能再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当然这得看杨家后代是否争气了。
方瑾玉不是杨家人,但是受杨家牵连,捋了身上功名,他汲汲营营为了扬眉吐气,有朝一日人上人,可最终成为一场泡影,其中的怨和恨透过信纸都能感觉的到。
尚瑾凌是傻了才会再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弟弟,他从来就没认过。
“那你这是去哪儿?”刘珂问。
“我去书巷转转,昨日宫里有人去探望了元风兄的家人。”尚瑾凌道。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刘珂一脸懵。
尚瑾凌说:“上次在雍凉,我俩就约定好了,若是元风兄派人探望家人,就让我去书巷找找他买的书。”
“这样也行?”刘珂惊愕。
“当然。”尚瑾凌拿起两块信物,朝刘珂笑了笑,“春闱近在眼前,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顺便去一趟钱庄。”
京城文人墨客云集,临近春闱,书巷放眼望去全是考生,青色白衫,学生巾帽,还有风流折扇,哪怕没有见到书卷,就能闻到墨香了。
不过虽然同为考生,不过尚瑾凌没有功夫多闲逛,而是尽自走进京城最大的书斋,看着里头人来人往,他站在柜台边上好一会儿,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边上的掌柜看他脸嫩,长的又好,一身衣着打扮颇为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便笑道:“公子是从外乡来的吧?”
尚瑾凌回头,“我是来赶考的。”
掌柜了然了,问道:“公子想买什么书?科考在那边架子里,不是小的吹牛,这京城里的书最全的就在我们家。”
尚瑾凌瞥了一眼,看到那么多人堵在那里,便有些兴趣缺缺,“如今都二月了,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看些旁类杂记调剂心情,掌柜的,听说京城里的大人物都喜欢在你这里来掏书?”
掌柜一听,就知道又是一个高傲才子,不禁笑道:“公子好眼里,不说别的,就昨日宫里的竺公公还托人来我这儿买了两本传记呢。”
尚瑾凌故作惊讶道:“竺公公?太监?”
“哎哎哎,是大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公子小心祸从口出。”掌柜左右看了看,提醒道。
尚瑾凌抬手拱了拱,示意知道了,然而却更加好奇地问:“这位竺公公还看书啊?”
“唉……以前也是读书人。”掌柜的不想多说什么,尚瑾凌也识趣,便道:“什么传记,掌柜的还有吗?”
“有,不是什么科考书,买的人少。”
“拿来我看看。”
尚瑾凌看着蓝白封面上的书名,说:“有点意思,那就这两本吧。”
掌柜于是一边包一边劝道:“公子,听小的一言,这才华再横溢,总得温故知新,春闱没几日了,您还是好好用功,这等杂书等考完再看不迟。”他虽劝着,但是下手麻利,很快就将两本书给包好了。
尚瑾凌觉得有点道理,于是道:“那掌柜的,前两届的题还有吗?”
“您都没看过?”掌柜震惊。
“呃……我刚京城。”尚瑾凌有些不好意思道。
掌柜摇头叹息,“公子啊,赶紧看吧。”他说着命小二拿来两卷,都塞给了尚瑾凌,一言难尽道,“好好用功。”
尚瑾凌哭笑不得地带着卷子和书离开了。
*
晚间,刘珂看着两本书,纳闷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尚瑾凌正在看明皇记,把另一本名古传推给了他。
“看书啊?”
尚瑾凌点头,“分工合作,快一些。”
刘珂有些不愿意,他最头疼的就是看书,不过正事当头,也没办法,于是粗粗翻了两页,他毕竟没有不学无术地彻底,最终摸了摸下巴道:“这好像是野史。”
野史就好,当故事看,小团子见了,立刻送了一碟瓜子上来。
咔咔咔的声音中,不知不觉,书就看得差不多了。
待两人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看着满桌子的瓜子皮,尚瑾凌问:“怎么说?”
刘珂灌了一口茶道:“我猜,父皇临走前定是给了端王兄一道密令。”
“比如说……”
“回京勤王什么的。”
“磨都没推好呢。”尚瑾凌低低一叹,眼底带着无语和可笑,揶揄地看着刘珂,“就想把你这头驴给卸了。”
刘珂的语气冷哼一声,“那要看他们的本事!”
尚瑾凌点了点头,手指摸过书册,“话说,姐夫和姐姐她们也该到了。”
第172章 同寝
高学礼卸下了云州的职务,在尚家姐妹的护送下终于到达了京城。
他的大名虽然不如父亲的响亮,但是他在云州和雍凉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京城之中已经有许多人翘首以待了。
特别是读书人,随着端王被贬斥出京,太子殿下入朝堂掌握大权,杨慎行死罪,三司条例司上下捋了个空,所有人都盼望着朝廷能够迎来新气象。
刘珂没有什么举贤避亲的说法,直接任命高学礼为新法司司长,统筹全国的新法事宜,随他而来的,还有那些原新法办成员,也一一担任了要职,又重新调任了六部各郎官主事充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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