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礼(56)
如君若寒所说,那些所谓战死的人,不过是脱下盔甲换了一身叛军的袍子而已。
而这些死去的无辜百姓,便是这场蓄意的动乱中必要的牺牲品。
动乱哪有不死人的,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个巨大的死人坑。
顾放从坑里爬了出去,扯下系在鼻子上的布巾,这会儿他仿佛闻不见那些尸体的恶臭。
坐在小黑身边,遥遥望着那个堆满了无辜百姓的巨坑,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君廷昭绑到这个坑面前,让他跪在这里给每个死去的百姓念经超度,然后再将他大卸八块,喂猪喂狗,喂豺狼虎豹。
战争很残酷,死人更是不可避免的,且战争中承受最大苦难的不是别人,是百姓,所以每个人都乞求能过上安稳和平没有战争的生活。
可是君廷昭居然为了让自己设计的这场动乱,更加逼真,便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这些百姓。
这些无辜的生命大概在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死于战争,而是死于一个人的私欲。
等他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沉。
他转到死人坑里,一个个翻找,最后在某个士兵的盔甲里找到了火折子。
不过有些潮了,找了个风口晾了半天总算能点着。
没有找到水源,他仅有的水便是小黑昨天从北城出发的时候挂上的水袋,饶是自己省着喝,也只剩半袋了。
于是这兔子也没能清洗。
看着那寡淡无味又冒着腥气的食物,顾放强迫自己吃了大半只,毕竟身体需要,再不进食他可就要饿死了。
肚子饱了,脑子似乎也跟着吃撑……清醒了。
他注视着死人坑的方向,惊觉自己这是不是找到了燕王蓄意制造动乱的证据啊。
而且他坚信,那些挖坑丢掉尸体的人定然不会讲坑挖在大隅岭深处,毕竟深入大隅岭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也就是说,这里应该离出口不远了。
顾放猛的起身,重新燃起求生的**。
……
君廷昭这几日有些焦躁,顾放阴差阳错闯进了大隅岭,至今仍未找到人。
若是死在里面倒罢,万一他活着,再撞见那个死人坑,那可就不妙了。
“主子,今天依旧搜寻无果。”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潜入房内。
“废物。”君廷昭一掌拍向桌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隅岭实在太过凶险,属下不敢冒险深入。”那人道。
君廷昭哪里会不知道大隅岭的可怕,半响又道:“那便将那些尸体,尤其是你们穿的那些甲衣统统烧掉。”
早知道顾放此人会进大隅岭,当初就不该嫌麻烦只是将盔甲丢弃。
“属下来,就是要向主子禀报此事。”
君廷昭双目一眯,直觉出了事。
那人不敢抬头看他:“今日,属下带人去上次我们弃尸的地方……”
“如何?”君廷昭问。
“找……找不到了。”
“什么找不到了?”君廷昭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
“弃尸的死人坑,找不到了。”那人颤巍巍道。
“你再说一遍。”君廷昭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找不到了?”
一个死人坑不见了?那还有上千的尸体呢?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了?
“当时弃尸的地方,我们并没有选很深入的地方,毕竟是大隅岭,一般人不会随意敢进。可……今日属下带人去寻,准备毁尸灭迹,但是……却没再找到了,就连上次我们进去时做过的记号都不见了。”
君廷昭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这下好了……
书上曾写“大隅岭朝暮不同路,四季不同向”看来并不是夸大其词、故弄玄虚。
“主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人六神无主。
君廷昭一手撑着额头,半天没有再说话。
不知生死的顾放是个漏洞,消失的死人坑亦是如此。
“烧了!”
那人跪在地上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主子的声音。
“烧……把什么烧了?”黑衣人有些茫然。
“大隅岭。”君廷昭依旧保持着那个扶额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
顾放牵着小黑在死人坑周围转了有近两个时辰都没能找到出路,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大隅岭朝暮不同路,四季不同向。他不敢走太远,就怕一转身再也不找不见这个丢弃了几千无辜百姓性命,指证君廷昭罪行的坑。
晚上是猛兽活动的时间,昨晚还不觉得,但今晚就在死人坑边上,那些闻着血腥气而来的东西前仆后继。
他还目睹了一场狼群和一只长得似虎非虎的野兽的较量,最终还是那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败下了阵,夹着尾巴跑了。
他点起一圈儿火堆,将自己和小黑圈在里面。
即便如此,也只敢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小睡一会儿。
直到透过茂密枝叶的光线将他扰醒,他才昏昏沉沉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坑。
还好,还在。
只是再转头去寻,怎么也找不见昨天自己做记号的大树了。
这大隅岭简直太神奇了。
顾放发现大隅岭起火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四面八方的浓烟热气汹涌而来,就连小黑都焦躁不安起来。
他不敢随意乱走,寻找出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起火了。
况且,还有这个死人坑,如果这场大火将这些尸体甲衣付之一炬,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看看天气似有要下雨的迹象,只求这雨来的再快一些,再大一些。
顾放不知道这火是人为的,只想着防范于未然,一入夏林子里起火算是常见的事,这次正好赶上雨天,下次就不一定。
这样想着,他便抄起了坑里被人扔下的jun'da0、铁锹开始围着巨坑挖防火带。
江陵在北城等了几天,直到唐龙来告诉他大隅岭起火了,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我去大隅岭。”
唐龙一把将人拉住:“你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去那儿能做什么?”
先不说能做什么,能不能顺利找到地方都够呛的,只是这话唐副总司没有说出口。
“他不能死。”江陵说。
“太好了,下雨了。”庄舟适时冲了进来,面露喜色,“这火怕是烧不起来了。”
江陵依旧拧着眉,没有说话。
庄舟自然明白,雨总有停的一天,但火却是随时都有烧起来的机会。
“我再去找。”庄舟说,毕竟帮助顾放从江副总司眼皮子底下偷跑也有自己的份儿,要说顾放阴差阳错被逼进大隅岭,自己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他这几天也一刻没敢耽误,进出大隅岭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不敢深入,所以至今一无所获。
大雨下了三四天,燕王的第一把火没能烧起来,大隅岭经过雨水的洗礼要想再烧起熊熊大火,至少得等几天以后,山林间雨水基本干透。
顾放则是趁此机会没日没夜绕着死人坑挖出一圈儿不算严谨的防火带来,这是个大工程,挖完了,他只觉得头昏脑胀,脚底虚浮。
完蛋,大概是被雨淋病了。
他躺在坑边上的一处空地上,突然想,着大隅岭朝暮不同路,会不会等他再一睁眼,防火带还在,坑跑了……
“小黑。”顾放躺在地上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了。
中途他将小黑放跑过一次,不过这小畜生倒是还算有点儿人情味,跑了没两步又蹭了回来。
这会儿一叫它的名字,小畜生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他身边,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这个草率的名字。
“我看看你病了没。”顾放仰着脸伸出手,小黑很自觉地将老长的马脸杵到他正上方。
顾放伸手往它耳朵里探了探,比自己强,好着呢!
昏昏沉沉几日,他半步也没离开这个地方,他得守着这随时都能自己长腿跑掉的坑,但是这么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他得跟外界联系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