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软糖(98)

　　“你再窝着，可就要长小蘑菇了。”戚野的语气中含着笑意，掩都掩不住，海鲜粥的香味传进卧室。
　　他茫然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钟，默了一下，居然看戚野爬楼梯爬了一个半小时……
　　“久等了。”
　　踩上拖鞋，出卧室。他乖巧坐在座位上，结过戚野递来的粥，不顾烫嘴，轻轻吹两下，迫不及待喝下一口。
　　舒服地眯起眼，随后垂下头，拿起汤匙，仔细舀了一大块蟹肉和最好看的青豆，起身抬起手臂送到戚野嘴边，为下一次着想。
　　“你快尝尝，太好吃了！是在五星级餐厅订的吧，比我曾经吃过的都要好吃千亿倍。”池先声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戚野，“我可以多喝一碗吗？”
　　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勺粥，戚野紧绷着脸，抬抬眼皮，“哪有那么夸张，你先把这碗给我喝了再说。”
　　“噢。”瞥见戚野不明显勾起的唇角，池先声不停小幅度搅拌着粥，继续为下下次做铺垫，“其实比五星级餐厅做的还好喝，不太好形容，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种特殊感觉，家的味道……”
　　嘴角弧度＋1！
　　事实证明，话不能乱说，饭不能乱吃。灌下整整两碗粥，池先声撑得连口水都喝不下，走不动路。小肚子鼓鼓的，闻见食物味道就难受。
　　被戚野硬塞下两粒消食片后，彻底废了，瘫在沙发上陷入人生三问。
　　就在这时，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他两指捏起手机，无力地举到面前，看到瞬间，失去思考能力，怔怔地，手机摔落地面。
　　[今日上午8点，27岁电竞职业选手戚野坠楼身亡]


第96章 很气
　　很气
　　茶几一角，手机屏幕映照冷清光亮，中间浮现简简单单一行黑字。
　　曾经散落在字典任何一页，无关紧要，微不足道，近十万中渺小得转眼即忘的汉字。
　　此时连在一起，突然代表活生生的有喜有悲的人到此为止，往后再也没有他。
　　只是一行字了，乍然瞥见，越念越心生荒唐。
　　手机屏很快暗下。
　　池先声窝起身体，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手臂下垂，搭在地毯，指腹触到软软的灰色绒毛。
　　阳光照在小腿到膝盖间，比别处明亮许多。
　　时间一久，暖洋洋，仿佛心底洗去尘埃，整个人融进光中，萌生世界温柔。
　　他仰起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拿起抱枕挡住脸。
　　早上煮海鲜粥的时候，放多了水，有些稀，味道淡。
　　可能不小心多加了盐，之后补救，很标准的初次做的效果，戚野离开前，他见过最后一面，走过最后一段路，时光错乱时，数以万计观众中……
　　盛给他的两碗稠，每勺都能舀到蟹肉，稻米煮开了花，软软绵绵，虾身长，是公的，还有一个有不会蜷缩的小宝宝，戚野在上楼梯，一阶一阶，走得很慢，似乎很老了，年华已尽，行将就木，他全部看见，他知道……
　　青豆沉底，喝光半碗露出一层，特别不喜欢吃，居然把他当兔子养。一口一个，最后屏住呼吸硬生生咽下去，绿色糖豆，味道有点怪，当时，戚野在想什么，为什么总穿黑衣，为什么说出奇怪的话，为什么毫不留恋……
　　厨房传来细细水声，清脆的切桃肉声，是他点名要吃的餐后甜甜水果，就算吃不下也要看着，因为都怪戚野，漫长的去路中，如果有人恰逢此时打去电话，联系上戚野，结局会改变吧？
　　如果当时听出不对。
　　如果打去电话的人是他。
　　如果……
　　活在过去，仍能知晓未来的他能坦然接受重生，面对几年前陌生的一切，只因心里始终存着的几分留恋被与之随来的新手机完美调和。
　　哪怕一开始时手机没电，最近很少打开，但他知道，只要有新手机在，随时可以了解留下念想的人的近况，万一忍不住时，还能打电话听听声音，私底下在过去与未来某个人产生联系。
　　可是不管明天还是明年，往后余生，他再也见不到出现在直播间，打着哈欠慵懒倦怠，三言两句敷衍观众的戚野。
　　用联系博主那天新办的手机号，给池歌打去电话时，他什么都没考虑，盘腿坐在沙发上，肩背挺直，眼睛微微睁大，无声默念：“接吧接吧接吧，接吧接吧接吧，接吧接吧接吧……”
　　他做错了一件事，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想回去，疯了一样的想。那么高的楼，踏空一瞬间，面向晴朗天空，身体不可控制地下坠，是否也曾想过有没有什么人能来救救自己。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听筒里传来无法接通声，他怔了一下，随后拨打束梓的电话，迫切想要联系重生前的人，无论是谁都好。
　　想去参加戚野的葬礼，想走到他面前，想碰一碰手掌，想献上花束……想回到出事前。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相同的理由，池先声不信邪，紧接着给队友打去电话，响铃几声后，同样未接通，同样回答。
　　之后是郝兑章、教练、经理、室友，直到手机中的联系人全部拨过一遍，也没有一通电话被接起，他心口一点点冷下去。
　　“当宿主回到重生前，也就是比赛那天，肿瘤切除成功，从手术室出来那一刻。”系统开口，“重生后看到的事会随之改变，不再发生。”
　　“好些了吗？”
　　与此同时，戚野端着一盘又切又剥的水果走出，“给你揉揉？”
　　搂住抱枕挡在肚子上，池先声缩在沙发一角，下意识拒绝，“不。”
　　“不什么不，瞅你这点胆儿。”
　　戚野放下果盘，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正中央，手臂穿过腋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提起，侧身坐在戚野腿上，右手手臂牢牢箍在腰间。
　　“没逼着你非得吃完，又不是有了这顿没下顿，瞎逞什么能？撑得难受，哭了还默不作声，跟我怎么欺负你了似的。”
　　叹口气，戚野拽掉抱枕，不容拒绝，宽大手掌缓慢揉动，左手移到侧脸，抹掉他眼角的泪痕，舌尖舔了舔，提起唇角，“甜的。”
　　池先声默默把胡来的手从肝脏拉到胃袋，被疼出的泪蹭到戚野印有黑色小碎花的塔夫绸白家居服上，一边跟系统确认重返时间，一边问戚野，“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低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一口，戚野低声说：“后天。”
　　也是戚野的腿出事那天。
　　“大后天早上八点，请宿主再次确定。”系统道。
　　池先声应下，抬起胳膊护住头发，揉得舒服，这一口不计较，拒绝再亲第二口！
　　“我不送你生日礼物了。”他枕在戚野手臂上，望着天花板，不管送什么东西，最后都会随着他的第二次重生而消失，倒不如送点不会弄丢，不会消失的。
　　“不是已经送过了么，那个红木盒。”戚野皱起眉，手掌从胃部缓缓上移，捏住他下颌，“可那银镯是女式，我戴不上。”
　　“那就戴不上。”他抓住戚野的手，送回小肚子，揉得正舒服，“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发现她留给我的手镯，转眼就送给比我大两倍的男朋友，一定会在梦中念叨我的。”
　　“你的梦里，没有我吗？”
　　池先声收起腿，弯着膝盖，双脚踩住戚野的大腿，保持平衡，“你能帮我念叨回去，还是打回去？”
　　“我能抱起你。”戚野拽住他衣领，拉近距离，跨坐腰上，面对面，“拔腿就跑。”
　　“……”
　　手心抵住戚野的额头，池先声使劲往外推，越说气氛越可怕，拐回话题，讲出最终目的：“后天要出去吗？我想和你在家过。”
　　避开会出事的街道，排除外界干扰，锁在家里一天，他就不信还会出问题。
　　“上午在家。”戚野摩挲他小胳膊外侧突起的腕骨，“下午我们一起去，晚上早回来。”
　　“不行。”他磨了磨牙，咬人警告。
　　“听话，如果只有爸妈在，不回去可以，主要家里有老人，过年时就开始盘算。咱们去露个面，待会儿就回来，我妈特喜欢你这种白白净净的，当年差点给我弄个弟弟。”
　　“不行。”
　　有点气。
　　戚野抓住他抵住的手腕，从额间拿下，撑在大腿上，凑近了，贴住鼻尖问：“你这么黏着我，回star以后怎么办？”
　　“……别转移话题。”
　　没有回star以后，池先声视线躲闪，偏过脸，身体轻颤一下，手心发烫。
　　静静盯了他一会儿，戚野忽然起身，池先声嘴唇微张，脸色发白，差点从他身上掉下去，后背摔向地面。
　　戚野单手勒在腰侧，转身把他掼在沙发上，弓着背，长出一口气，“那就不去了，我很好说话的。”
　　高大的身形遮去光线，沙发一角晦暗不明，戚野抓起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视线中充满攻击和侵略性，声音暗哑：“但是大大朋友不太好说话，他想和小小朋友见一面，握握手可以吗？”
　　……
　　后天一早，池先声依旧对客厅留有深重阴影，从卧室门框边探出头，瞥见戚野新换的一组紫棠色真皮沙发后，羞耻度减轻一点点。
　　整扇落地玻璃窗也换成了室外看不见屋内，而屋内能看见室外的镀膜玻璃，羞耻度又减轻一点点。
　　软软的灰色长毛地毯撤去，变成绣有小猫咪、小兔子、小肥啾图案的厚实的手工羊毛地毯，羞耻度再次减轻一点点。
　　推开门缝，他挤出身体，贴住墙壁，迈去一小步，羊毛看起来很好薅的样子……
　　戚野耐着性子听完老妈的训，挂断电话时，已经维持8的速度，3的坡度，跑了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