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软糖(26)

　　手指往下划，未料一页到底，共三条。去年加上前年，还得算上墩布的照片。
　　从后往前看。
　　第二张照片，配字，[肖邦第一叙事曲]。
　　背景空旷，灰暗，不觉孤寂。一束灯光洒落，星星点点，少年模样的池先声端坐在琴凳上，略微垂首，眉宇间清冷，手指干干净净，苍白，有骨感。
　　他的指腹轻轻按压黑白琴键，不枝不蔓，沉静优雅。手臂与手掌呈直线，背部线条颀长，轮廓挺直。
　　身着灰蓝色衬衫，雪纺料，质地轻薄柔软。
　　领口系成蝴蝶结形状，与缎面飘带共同垂坠，层次丰富，宫廷感十足，一举一动间，丝绒质感的微光若隐若现。
　　两边落肩灯笼袖设计，他抬手，袖身蓬松悬落，袖口收紧，细碎褶裥重重叠叠，因而徒生缠绵缱绻。
　　戚野大概扫一眼。
　　从小见惯容貌昳丽、气质出众的男男女女，时至今日，审美疲劳。再倾国倾城的人，从面前旖旎而过，仍提不起丝毫兴趣。
　　再说，照片也没多好看，他盯着，也就看了几分钟。
　　抬手点掉大图，关闭相册，戚野返回聊天页面，过去将近十分钟，没回复。
　　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有一会儿，迟迟没有发过来新消息，他翻回相册，点开原图，保存到手机，再调回聊天界面，动作一气呵成。
　　戚野刷新了几次，状态没出错，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发了个问号。
　　同时，对方的消息弹出。
　　【池先声：我开始讲了。】
　　“小哥哥等一下。”忽的戚野坐直身，开了变声器，发去一句话，语气认真，“不可以打字，说出来才是讲。”
　　这次，回复很快。
　　【池先声：我的狗在睡觉，不方便。】
　　去他妈的狗崽子！！！就知道睡睡睡睡睡！！！
　　爸爸都没睡，真会碍事……很好，旧账未了又添新账，戚野磨了磨牙，平缓情绪，“没关系小点声，轻声说话，用气音。”
　　“咔嚓”一声，火光明灭，他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吸了几口，意犹未尽，后补充：“之前游戏中，听小哥哥的声音就感觉很舒服，长这么大，，第一次，我会被你刺激到颅内高潮吧。”
　　聊天页面彻底冻结。
　　两分钟过去，连[对方正在输入中……]都不显示了，戚野了然，提了提唇角，丢下手机。
　　墙角处摆放一盆翡翠木，房子装修后存在，之前，他一直当摆设，包括立在沙发旁的鱼缸。
　　打开杂物柜，戚野取出洒水壶，慢吞吞地浇完水，水壶放回原处，找了半天，翻出一罐鱼粮，给红尾撒了两把。
　　他站在鱼缸前，看它们抢食，沉浮，穿梭游弋间，鳞光闪闪。
　　而后，脏衣服扔入垃圾桶，药盒塞进储物柜，软糖一粒粒嚼完。
　　墙壁不是白天时看去一片纯白，也不是夜幕降临后纯粹的黑，介于两者中，染上或浓或淡暧昧不清的晦涩阴影。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会继续保持，直到天亮，而天亮并非结束。一页窗，茫茫烟雨，仿佛能冲走一切，戚野扫视周围，没什么可做的事了。
　　如果晚上睡得着，不会失眠，眨眼即天亮。他可以起床洗漱，雷打不动的日常晨跑，肚子饿了就去吃早餐。
　　可今晚卡住了，不对，从昨晚开始，或许还有明晚。
　　烟盒已空，戚野坐在沙发一角，目光遥远。想从前，带一群小屁孩翻墙爬树打狗抓鸟，想以后，吃饭工作睡觉日复一日到老去，他静静地吸着最后一支烟，心算楼层距离多高。
　　突然手机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思绪，戚野食指斜擦烟身，轻轻弹了弹灰，没去管。
　　紧接着，响起第二声。
　　他翻过机身，7秒语音，来自池先声。点开内容，转瞬即逝。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戚野挑起一边眉头，真的发了语音，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心痒，可惜不能打过去电话问问，也说不定手机号早被拉黑了……可以换卡二。
　　不过还是算了，脾气这么好，他怕自己忍不住不做人，变本加厉，欺负成瘾。
　　“开玩笑的，别当真，晚——”戚野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话还没发出去，收到对方回复，是他要求的语音。
　　紧紧盯住有半盏茶功夫，池先声没撤回，过了两分钟，戚野叹口气，无奈地点开语音条。
　　这就怪不得他了，把自己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鲜为人知，先生有一个小习惯——屈指弹植物的叶子。可能是至今未摸到院中那株树，所留下的后遗症。
　　尽管在他看来，比起戚野揪叶子泡茶，根本不值一提。可坏就坏在，先生还不知道树尚活于世，戚野做过的好事。且弹的叶子是戚野的盆栽，又刚好被抓了现行。
　　戚野：（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多好的机会，哪能就这么算了？）
　　先生：我赔你同款。
　　戚野一言不发，眼神示意————————————可以拉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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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了，明天更后半章，两个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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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故事下
　　故事下
　　晚上十点，池先声洗漱干净，清理脚腕伤口，贴上一个小猪头创口贴，卷开裤腿，爬上床梯，浅灰色格子被盖到胸前，他戴好眼罩，躺下睡觉。
　　闭眼后，脑海中浮现数不清的白日之景，黑暗把时间掰开揉碎，一分钟乘以十倍，一夜冗长。
　　思绪纷乱不休，辗转难眠，几番犹豫，池先声坐起身，打开与草莓糖的聊天页面。
　　两指指端捏住眼罩，冰袋装有凝胶，触感清凉，捻来捻去，无话可说，礼貌用语总挑不出错，他道了晚安。
　　缓缓舒口气，心中踏实许多，怅惘消散，困倦袭身，池先声重新撑起眼罩系带，仰身躺下，十指交插叠放胸前。
　　睡意朦胧之际，枕边，手机震动。
　　两秒，他往上拉了拉绒被，盖到头顶，整个人藏了起来。
　　潜意识模糊不清地提醒，是戚野，消息重要。先开始，有个印象，之后，念头一点点加深。大脑接受外界反应，缓慢地转化信息，思维推导结果，忽然明了。
　　一息，池先声支起手臂，侧身坐起，眼罩拉到额间，绒被滑落腰际，双目惺忪，收到来自草莓糖的深夜骚扰。
　　他按亮台灯，墩布听到响动，弹出一颗小脑袋，干巴巴地瞅着。
　　池先声微仰起头，墙角自下裂开一处缝隙，蜿蜒逶迤，黑线细长。盯了会儿，他翻身下床，明天给墩布改善伙食，吃顿大餐吧。
　　一手揉捏它的耳朵，一手打开浏览器，搜索睡前故事。
　　想到什么，池先声看着草莓糖的头像，手一慢，墩布抖了抖耳朵，拍在手背上，柔软，毛茸茸的，手指松开，一条语音误发过去，他撤回，轻轻揪了揪墩布的耳朵，思索着，发出第二条。
　　“汪——汪汪汪……”
　　突然墩布叫了几声，池先声再次被打断，单手撑着下巴，卷起小黄鸭衣服，在它头上敲了两下，第二次撤回。
　　翻出玩具箱里的彩色小皮球，池先声丢给墩布，自娱自乐。
　　手指、脚心都发凉，他披上一件外套，尽量不去看草莓糖头像，也不想草莓糖的真实身份性别。当做一个陌生网友，夜晚失眠、噩梦缠身、奶气未脱的小女孩。
　　有生以来第一次，池先声毫无经验，全凭这几天带墩布得来的脉脉温情。
　　他声音正常，语气平缓，讲起睡前故事，“森林中，来了一只小黑猫，传闻它智慧过人。”
　　“真的很难过，但我选择原谅你。”草莓糖回复，“那么，你也会原谅我是个杠精吧？”
　　池先声不在意，接着讲下面的内容，还没发出去，立马蹦出来一条语音，时间长。
　　他停止录音，左耳戴一只耳机，点开，有些好奇。
　　“为什么是黑猫？黑色象征阴暗、死亡、恐怖，听起来就吓人。举三个栗子，参加葬礼，人们祭拜、送殡穿黑衣；北美殖民地时期，贩卖的是黑人奴隶；黑色星期五，世界禁曲，听过的人纷纷自杀。你看，有理有据，哪个不是黑色？建议换成明亮、可爱、使人心情愉悦的颜色。”
　　对于“杠精”这两个字，池先声稍有体会。墩布把皮革行李箱咬出两个洞，他都能忍，这点不算什么。
　　“森林中，来了一只小粉猫，传闻它智慧过人。动物们不相信，去它家中拜访，借机考验。第一天，长颈鹿问，你年龄多大？小粉猫回答，50岁，一脚迈进黄土了。长颈鹿听后摇摇头，耳听为虚，叹了口气，踱步离开。”
　　“我认可100岁的设定，但其中一点，漏洞太大，你得改改。”草莓糖细心提出，“猫，是小巧的动物，一纸箱能装仨儿；而长颈鹿，体型有两层楼那么高，它们同处一室没问题吗？我疑惑，晚上睡觉，小粉猫能不能关得住巨大的房门？”
　　池先声抿了抿嘴，这个睡前故事，突然有点讲不下去。话没说完，草莓糖又发来一句，“还是说，背景是在未来世界？”
　　默认了对方补充的设定，他靠在墙上，默默删去即将出场的角色——小老鼠。不用草莓糖开口，除非天塌地陷，否则猎物和捕猎者不可能友好相处。
　　池先声往下讲，“第二天，长耳兔问同样的问题，小粉猫换了回答，我今年70岁，老眼昏花走不动路。长耳兔心想果然，传言不可信，老话还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