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成为死太监 (上)(70)
虽然天色还暗着,但借着淡淡的烛光,灵雨亦能瞧见太子眼下的乌青,定是一夜未能歇下。
那面冯夫人大喜过望,也是一夜未曾歇好,不过第二日起来精神头倒是足的。
冯夫人起了身,第一个便叫人将厉长生带过来。
厉长生入内,道:“小臣拜见娘娘。”
冯夫人笑着道:“如何这般生分?你在太子殿中,莫不是也这样做事的?”
厉长生笑道:“只是小臣初来乍到,怕惹了娘娘不快。”
“你倒是小心的很呢。”冯夫人道:“那上一次,我叫陆轻舟把你带回来,你怎么的不肯来?可让我好等!你可知罪?可愿挨罚?”
厉长生道:“这……小臣当真不知罪,不愿挨罚。”
“什么?”冯夫人一阵吃惊。
就听厉长生又道:“陆詹事未曾与小臣提起这事,小臣全然不知,娘娘您可要明鉴。”
“你不知道?”冯夫人更是纳罕,道:“好个陆轻舟,原来真是他耍我!”
“是了……”
冯夫人仔细的这么一思索,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毕竟陆轻舟乃是皇后的亲弟弟啊,在这里使绊也是常理之中。
便看在陆轻舟帮忙把厉长生弄过来的面上,放过他这一次。
冯夫人摆摆手,道:“罢了,你来也来了,以后都在我身边儿,我也不计较这般多了。”
“谢娘娘海涵。”厉长生道。
厉长生去冯夫人身边的第一日,荆白玉是掰着手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挨过的,总觉得度日如年,一刻也过得十分艰难。
厉长生一走,陆轻舟便成了太子殿中最说得上话儿的人,谁也不敢与他执拗一句。
陆轻舟但觉神清气爽,又无事可做,往皇后那面禀报之后,就随便走走散散心。
正巧了,厉长生替冯夫人拿了东西,路过涤川园附近,正好瞧见陆轻舟的人影。
陆轻舟正蹲在湖边,样子甚是不羁,下摆提起来掖在腰间,也不知道他那模样是在做些个什么。
湖对面有一行宫女,一行干活一行说笑着,她们乍一看到陆轻舟,都有些个面红耳赤,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那边是陆詹事?”
“是呢,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鼎鼎大名的陆家三公子呀!”
“呀,长得真俊逸呢。”
“我瞧着倒不如厉掌事俊美。”
“厉掌事可是个寺人啊,怎能比得上陆詹事呢!”
几个宫女各说各的好,嬉嬉笑笑争吵不休。
其中一个小宫女突然哎呀一声,道:“你们瞧,陆詹事在做甚么?莫不是在……在偷瞧我们?”
“你胡说什么,好丢人呀!”
小宫女们又是叽叽喳喳一片。
陆轻舟就在湖对面,的确好生奇怪,仿佛正偷窥着一畔的佳人们,哪里能不叫旁人们猜测。
厉长生走过来,站定在陆轻舟身边,低头也往水里瞧去,道:“陆詹事好雅兴。”
陆轻舟抬头瞧他,不以为然的道:“厉掌事才好雅兴,如何到这里来了?冯夫人没有将你拴在身边?当真可惜了的。”
“这有何可惜的?”厉长生笑道:“最为可惜的是,小臣走到哪里,都有人爱见待见。而陆詹事您呢?空有一腔抱负,但走到哪里却都被当做纨绔子弟。如今就算小臣离开了太子身边,陆詹事可曾受到宠信?”
“你!”
陆轻舟忽的站起身来,只可惜他身高不足,并无厉长生那一米九几的高度,也无厉长生肩膀宽阔,仰着头气势不足,着实被压了头筹。
陆轻舟咬牙道:“厉长生!你不过一个奸佞宦官,就凭着一张嘴上位罢了,有甚么可显摆现弄的?我陆轻舟与你全然不同!你有甚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哦?”厉长生轻笑一声,道:“陆詹事说笑了,小臣的确只是会耍耍嘴皮子罢了。可陆詹事您呢,在旁人心中,也只不过是个败家纨绔而已。”
“厉长生!”陆轻舟恼怒非常,道:“我的才华,是尔等庸俗之辈可理解的?什么纨绔子弟,只是尔等肤浅罢了!”
厉长生道:“陆詹事既然如此说,不如……”
他说着,递给陆轻舟一样东西。
陆轻舟狐疑不接,厉长生干脆扔在地上,就丢在他靴前。
“啪嗒——”
是简牍撞在地上的声音。
厉长生道:“陆詹事自命不凡,那不如看看这个,看过之后若是想找小臣探讨,可随时来冯夫人宫中。”
厉长生留下一句话,便笃定非常的离开,全不做半丝停留。
“莫名其妙……”
陆轻舟低声说着,也欲转身离开。
这步子已然迈出,却又堪堪停下,最后止不住心中好奇,还是将简牍从地上拾起。
“哗啦”一声轻响,简牍随之展开。
“嗬——”
“这是……?”
陆轻舟一阵纳罕表情,眼睛瞪得圆了不少,一脸震惊表情,仿佛有滚雷当头劈下,将他硬生生击得痴傻。
陆轻舟见了简牍之后,便失魂落魄起来,俨然丢了魂魄。他漫无目的的在涤川园里行了几圈,最终还是回了太子殿中。
小太子荆白玉正巧路过,眼瞧着陆轻舟便不爽利,轻哼一声转头欲走,全不想给陆轻舟好脸子看。
哪料到陆轻舟也未有注意太子,眼皮垂着,目不斜视便走了过去。
“咦?”
小太子荆白玉纳罕的回头,道:“这……这陆轻舟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太子不拜也就算了,竟当做没瞧见一般,好生目中无人!气煞本太子了!”
陆轻舟是真无瞧见,他满脑子乱糟糟的,正想着厉长生离开时留下的话,说是可以去冯夫人那处找他。
陆轻舟心中犹豫不定,昨日自个儿才将厉长生赶走,今日便巴巴的往冯夫人那处去寻他,这岂不是……
岂不是……
抬手打了自己的脸,实在是丢人现眼的事儿。
厉长生很快回了冯夫人殿中,冯夫人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竟是还亲自迎出来。
冯夫人道:“怎么的去了这般久,可叫我好等!”
厉长生并未解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小臣正想问一问娘娘,日前予娘娘您的香体膏可好用?”
提起这个事儿,冯夫人便是一肚子话想说,瞬间话题就被差了开去,道:“好用的很呢!皇上前个总嫌我熏香太重,如今倒是没再说过。”
厉长生笑着说:“能为娘娘排忧解难,着实是小臣的幸事。只是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赏赐予小臣?”
“你这人,”冯夫人一听笑了出来,道:“讨赏都讨得如此直接,倒是叫人听着也舒坦。你且说,你想要什么赏赐?虽我比不得太子殿下,却也不是什么吝啬小气之人,指不定比太子对你更好呢!”
厉长生顺着她的话,道:“那要先多谢娘娘恩典。其实小臣是有点事儿想要拜托娘娘,并非什么难事,对于娘娘您来说,就更是容易至极!但这事儿除了娘娘之外,太子殿下都是做不得的。”
“哦?”冯夫人笑了,道:“是何事情?瞧你把我给捧的,就你最会说话。”
厉长生道:“小臣有个友人,如今就在宫中当差,他家里人皆是瞧他不上,嫌弃他这个嫌弃他那个,可他偏生想要混出点名堂来,才好扬眉吐气不是?”
冯夫人一听,似乎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厉长生继续说道:“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整个皇宫之中,陛下最为宠信的便是娘娘您,恐怕连皇后娘娘都是追赶不上的。若是娘娘您能赐个恩典,稍微向皇上引荐一番,那一准全无问题。”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尤其最近窦将军打了胜仗,詹国使臣随之进宫议和,众多事情撞在一起,皇上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暇分身,好不容易得个空闲时辰,是谁也不得打搅的。
但若是冯夫人开口引荐,陛下看在窦将军的面儿上,亦是要给个脸子,不好一口回绝。
厉长生道:“小臣已然在友人面前夸下海口,那人还不信小臣,说太子殿下都做不成的事儿,娘娘您就更……”
冯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案子,道:“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不过一点子小事儿罢了,也值得说的这么玄乎?你可是我身边的掌事内使,万勿叫旁人给轻看了去。你且告诉你那友人,叫他明日涤川园候着,我定然能将皇上带过去,一准便叫他大开眼界!”
“是,敬诺。”厉长生道。
这冯夫人不愧是将军之女,性子霹雳爆火,稍一加热,差不离便要炸裂。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冯夫人全不放在眼中,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日午膳之后,冯夫人并着几个宫女,提了些糕点就往皇上那面去了。
皇上正忙里偷闲,听说冯夫人前来,也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颜面,就叫人将冯夫人传了进来。
冯夫人笑盈盈而入,送了点心说了好话,娇滴滴央求道:“陛下,如今涤川园里正开了一些小花儿,陛下可愿意陪着妾去瞧瞧?也好散散心,舒缓舒缓呢!”
皇上有些疲懒,一看便是不愿动的,但抵不住冯夫人的央求,冯夫人反复求了两次,皇上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与她一同往涤川园而去。
厉长生便在涤川园中候着,就等着皇上与冯夫人一道前来。
涤川园的确开了不少新鲜的花草,但皇上总是瞧着,难免觉得腻歪,没甚么稀罕可言,瞧得全不走心。
冯夫人依偎在皇上身边,踩着莲步便往这面走来,眼瞧着厉长生侍立在一旁,还对他打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