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不变的人,夜不闭户的村子,人人都是质朴真诚的性子,这些都是假的,是你的幻想,你的执念。”
“你在此处圈地画疆,留住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刚才掐袁祈脖颈,是姜阿公源自心底的冲动,他不想让人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可当回过神时又后悔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姜阿公看着袁祈脖颈上惊悚的抓痕,又低头看着自己仅剩下一只的,狰狞手臂,痛苦摇头。
“尽管我不出去,可是我知道的,受我庇护的不仅是村子里的人。”
他颤抖指向群山之外,“还有外边,那百千十号……纵然我舍弃村子里这也已经去的,可外边那些活生生的人怎么办。我能给的住处虽然简陋。可起码能遮风挡雨,天寒不至于冻死。”
“外边那些人自有他们的去处。”
袁祈听到他语气里有松动,继续道:“政府、不是,官家,也不对……你们那个年代应该叫王上,嗯,王上已经决定在这个地方修建商业……不是,修建新房。”
他尽可能用姜阿公能够听懂的词汇表达。
“外边那些人如果愿意,可以留下来做工,有饭吃,也有专门遮风避雨的住处,比住在棚屋里要好得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护着他们活下去不如让他们学会能够独自活下去的能力。”
姜阿公看向袁祈,漆黑双瞳迟疑了下,看起来有些动摇。
不得不说,袁祈的话确实有道理,但他又不是很敢相信这人,于是将目光转向纪宁。
纪宁冷淡:“嗯。”
袁祈:“……”他心说为什么啊,自己的诚信积分应该是够刷的。
姜阿公低下头,又抬眼看了看纪宁,如果不答应,毫无疑问面前的纪宁有“杀死”他的能力。
他思索片刻,问:“现在外边还打仗吗?”
袁祈说:“早就不打了,现在山河太平。”
“山河太平。”
姜阿公呢喃,这是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的四个字,又问:“那能吃得饱吗?”
“当然能。”袁祈说:“当年秦完成了大一统,后来出现了一个朝代叫汉朝,有个人叫张骞,他开辟了四周之路,促进了中原和域外的贸易,引进了更多吃食香料品种,再后来有个叫唐的时代,国力强横,百姓富足,空前盛世,万国来朝……”
姜阿公落下了近三千年光阴,袁祈将这期间进步发展缓慢说给他听,
“有历朝历代先辈的积累,如今大家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冬天有取暖的炉子,夏天也有凉快的风扇,收种粮食都不用人力,机械全都能搞定,吃的东西也变的五花八门,像是杂粮糯米饭、包子饺子粉蒸肉……因为先辈们的无私奉献,粮食产量大增。”
“如今,即便碰上水旱天灾,国库充裕,百姓也能吃饱穿暖……人可以在天上飞,也已经登上了月亮……”
袁祈的声音减弱,因为他看见姜阿公脸上带着认真却又疑惑的痴傻,一点点恢复正常模样,
对于生活在姜阿公那个年代的人,他们无法想象出人能在天上飞,种粮食不需要用耕牛……毕竟曾经的吃饱穿暖,是他们贯穿一生的奢求。
袁祈突然有些说不出话,寻常百姓,在历史长河中连一粒微小的沉土都算不上。
言官不留,史官不计,即便乡野村志都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但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却也有国泰民安的执念,持续了千年。
即便他竭力去描绘如今的宏伟蓝图,可若非亲眼所见,又怎能理解。
他们之间,终归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长河。
袁祈深感遗憾,轻叹了声,带着些许无奈,极轻极轻的笑了,“要是可以,真想带你看看,如今这太平盛世。”
姜阿公一怔,尽管记忆无法传达,但感情能够想通的。
他从袁祈的语气中觉出,对方或许并没有骗自己。
“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姜阿公道:“我信你,我也听你的,如果是你,应该会给那些人一个扎根的地方。”
没等袁祈问出:为什么是我?
面前这幅山林月色的景象便开始扭动,眼前的景色与现实逐渐衔接,虚幻的地方化成星星点点飘向天空。
袁祈知道帐要消失,回头看向姜阿公,他的身影也随着帐之透明。
“等等!”
袁祈似乎想起什么,飞快摘下脖颈上的玄圭挂在姜阿公苍老手上。抢在对方完全消失前,保存下了一丝烟雾似得朦胧形体。
天空显露出来,此刻现实也是晚上,白云村内鼾声四起,无人有幸得见这盛况。
袁祈拉着姜阿公缠了玄圭的手,飞速拿出纪宁给的符箓,二话不说贴在自己脑门上。
随着意识短暂恍惚,模糊的轮廓已经飘了出来。
如今的袁祈,已经能控制自己飘动的方向了。
他拉着姜阿公的手腕,两人一起升向半空。
建安市这些年经济发达,繁华鼎盛,GDP逐渐递增,已经跻身一线城市前列。
旧建筑与新时代结合,以钟楼为中心的马路线四通八达。
在城市规划时,设计师将这部分马路做成了弧形环绕的高架叠桥,自高空俯瞰,灯火通明的夜晚,赫然是一直睁开的,巨大明亮眼睛,这是继往开来的意思。
袁祈说不出话,但他看到姜阿公在得见这幕时的震撼和欣慰——高楼林立,交通发达,灯火如昼。
这大概就是,他曾听说过的盛世。
这一刻,姜阿公不再有丝毫遗憾,转过头,想跟拉住自己的那团雾气说声谢谢。
可他只是转了头,便彻底消失了。
贴在袁祈额头上的符咒碎成粉末。
他缓慢睁开眼睛,掌中凭空多了一份沉重。
抬起手,月光之下,袁祈的手中多了一块被玄圭绳子缠绕的老旧瓦当。
战国的瓦当没有纹路,不似后来雕刻吉祥,被附加的美好寓意的唐宋瓦当那般受人追捧,在收藏界亦没什么价值。
它就像是路边所有平平无奇破瓦片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片不起眼的东西,三千年间给了无数走投无路者一个容身之地。
袁祈回过身,看身后白云村无数房屋化为星星点点碎光漂浮升起,黑色灵体混在其中,不安地四处乱走。
就像纪宁之前预想的那样,帐主消失,灵体失去了控制开始暴走。
袁祈头皮发麻,小心往后退了半步。
纪宁扶住他腰,从容道:“影青,封域。”
影青二话不说结印,袁祈只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身上穿过,蔓延着入骨冷意,这种冷意并不正常,像是在夏天经过郊区野草茂盛的地方,突然袭来的莫名清冷。
他环顾四周,知道影青张开了域,但四周景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漆黑的灵体肉眼可见得被什么力量禁锢住了,在这方寸天地间横冲直撞。
袁祈问纪宁,“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觉着,影青无法控制这些东西一辈子。
更何况天一亮,这一地鸡毛又该怎么解释。
纪宁转过头望向他,眼神中突然多了点不明的情绪,没等他琢磨出意思,转瞬又被长睫遮住。
“你想要,度化他们吗?”
袁祈:“……”
他看着半空中,乌压压的一群灵体,这要是跑出去了,可都是今年要加的班。
“宝贝儿,我还想赶紧结束让你带我回去睡觉呢,所以咱们就省略掉这些废话前戏直接步入正题吧。”
纪宁:“嗯。”
袁祈问:“北魏松木转经轮,需要我从哪里弄,现在出去找还来得及吗?”
“不需要。”纪宁握住他手。
转经轮所用的松木,是大荒山顶的那棵与灜祈同岁的神木,他一直就在两人身边。
纪宁:“闭上眼。”
袁祈顺从闭上眼睛,面前一片漆黑,这种黑暗其实四周有光的条件下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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