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没说话。晋国天子软弱无能,优柔寡断,这般雷霆手段,应不是天子下的令。
少年望着方喻,慢慢道:“我本有很多……想做的事,但既然活不了几天了,还是想……来看看许容哥哥。”
崔竹的杏仁眼黑漆漆的,很专注地盯着方喻看,倏然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已经无法再动弹身体,寒意一点点从四肢百骸包围过来,崔竹艰难地呼吸着空气,却还是露出一个笑,轻声道:“许容哥哥……我是来接你的。”
“我在下面等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能再次看见你了……”
不远处的纪云山脸色骤变,方喻眉心轻拧起,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少年的视线直勾勾落在方喻的腰上,方喻顿了一顿,忽然意识到,崔竹已经看不见了。
“——没有解药。”崔竹道。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原本虚弱不能动弹的少年突然猛地伸出手死死扣住方喻的腕,那双杏仁眼睁得大大的,难以自禁地笑了起来:
“许容哥哥,我自己都要死了,怎么还会独独留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呢?”
“那样的话,”崔竹语气撒娇般道,“你不就成功抛下我了吗?”
他攥着方喻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目光胡乱在方喻面前扫过,也不知究竟看见了没有,俊秀天真的五官扭曲,森然狠戾似鬼,微笑道:“没有解药……没有任何人可以配出解药。”
“我们活的时候在一块儿,”崔竹说,“死了自然也要待在一处。”
“我等着你。”他眉眼弯弯,高兴道:“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许容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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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新科探花郎
俏郎中
崔竹死了。
方喻从少年紧攥的僵硬的五指间将手抽出来, 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崔竹僵坐在马车内,杏仁眼睁得大大的, 苍白的唇上翘, 即便是没有生息了, 视线也像是始终黏在方喻身上。
李公公冷眼看完了一切, 见崔竹已死,于是挥了挥手, 旁边的几个手下立即上前, 将少年连带着马车一起拖到外边去了。
“真是一出情意绵绵的好戏。”
李公公阴阳怪气出声道:“纪将军, 您这位义弟, 演的戏竟然能让崔氏的人都沉浸其中, 厉害,厉害。”
纪云山明白李公公在怀疑方喻的身份立场,平静开口:“这是纪某的家事,不必多言。”
李公公毒蛇般的目光在方喻身上掠过, 寻思到反正这人中毒也活不成了,冷哼一声, 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就交给纪将军了。”李公公又说:“圣上对将军倚重,还望将军能顺顺利利把突厥刺客押送回京。”
崔氏的叛乱算是晋国内政,于是由李公公代天子出手。但若论与突厥交锋,还是纪云山才有足够的经验和手段。
纪云山略点了点头,李公公见状,正要命自己的人将呼延昭押过来, 手才堪堪抬起, 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几声痛呼。
众人皆是瞳孔一缩。
只见雪亮刀光乍现, 呼延昭持刀斩断了旁边两人的胳膊, 红眸遥遥望了方喻一眼,足尖一点,疾步蹬上院子边的墙头,就要逃之夭夭。
院内有纪云山带的人立时反应过来,数道黑影随之而动,追着呼延昭的身影出了院。
李公公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反抗。”
方喻咳了一声,不等纪云山开口,就率先说:“我和你一同去追呼延昭。”
纪云山自然是不同意,嗓音很冷:“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他顿了顿,似乎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垂下睫,抬手理了理方喻单薄的衣领,缓和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的身体经不起剧烈颠簸。”
说完这句话,纪云山也不再耽误时间,握紧方喻的手就往外走,直到走出酒馆,他要把方喻塞进外头等着的马车里时,被方喻轻而不容拒绝地挡住了动作。
“云山大哥,”方喻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纪云山定定看着他一会儿,俊秀的脸上神情逐渐沉了下去,但还是道:“这几天我已经让纪府的大夫配出了几副方子,你不试试又如何知没有必要?”
方喻笑了一笑,刚要开口却忍不住咳起来,随意抹了抹唇边溢出的血迹,说:“云山大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纪云山按在剑柄上的手收紧,皱眉问:“你又为何一定要跟着呼延昭?纪家的人自会将他擒住。”
方喻漫不经心道:“因为我睚眦必报……呼延昭当初曾利用过我,没能亲眼见到他被逮住,我不甘心。”
纪云山沉默着注视他片刻,突然低声说:“不对。”
“许容,你不是为了呼延昭。”青年将军黑眸冷静,像是要直直看进方喻眼睛深处,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他人的阻拦,一定要留在呼延昭身旁,甚至在成功设局令呼延昭来见了崔竹后,还不愿意放手?
有那么一瞬,方喻甚至觉得纪云山猜到了真相。
但随即纪云山持剑的手松开,垂下了眸,低声说:“许容,不管是因为什么……”
“不要忘了,”他停了一停,才接着道,“还有人……就站在你身边。”
*
呼延昭不愧为突厥这一代最出色的人物,在遭受连续不断的追杀后,依旧奇迹般地在手下的护送中脱身而出,甚至已经逼近了晋国北境线。
夏日的雨终于落下来,方喻拢着一个精巧的暖手炉,透过轿帘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帘。过了一会儿,纪云山身上挟着湿潮的雨雾,掀开帘子进来。
“醒了?”
纪云山脱了被雨打湿的外袍,先放在车沿,而后才坐近在方喻身边,黑眸打量了一会儿,问:“早上还有咳血吗?”
方喻摇了摇头,纪云山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说:“看来那郎中的方子的确有效。”
提到那从民间寻来的无名郎中,方喻蜜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不过纪云山牵挂着他的身体,没有发现。
“呼延昭快出边城了。”方喻用指尖一点点摩挲过暖炉上的刻纹,开口道:“云山大哥,你不着急吗?”
纪云山最后还是没能拒绝他的请求,在追击呼延昭的途中还带上了方喻,但因天气恶劣,再加上方喻身体状况欠佳,只能乘马车前行,因此到现在还没有追上呼延昭的脚步。
纪云山垂着睫,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把里边的东西一一摆到车内的案几上,闻言只略略抬了下眼,语气平淡:“他出不去。”
说完这句,纪云山不欲多谈呼延昭,将一碟热气腾腾的板栗糕推到方喻跟前,说:“用早膳吧。”
方喻看了看案几上摆的食物,精致的灌汤包、各色甜味不重的糕点,甚至还有一小碗素面。
他们这列车队已经行至北境,路途逐渐荒凉,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纪云山究竟是从何处买来的膳食。
似乎看出了方喻的疑问,纪云山顿了顿,道:“这里离前面的陆原县不远,我卯时出发去了一趟打探消息,顺带买回了一些早点。”
“吃吧,”他说,“吃完再叫那郎中给你诊下脉。”
尽管纪云山带回来的早膳色香味俱全,方喻却只是挑了点素面尝了尝,就放下筷子,道:“好了。”
纪云山沉默着看他,一时没有说话。
方喻这几天咳血的次数渐渐降低,但同时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人也愈发清瘦。纪云山瞧着他的模样,心中总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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