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生了高热。
眼前一片昏暗,方喻烧得难受,下意识想撑着床榻起身,才动了一动,手臂上忽然缠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那人轻声唤道:“许容哥哥。”
方喻一怔。
……崔竹?
有朦胧月光从掩着的窗下泄入,方喻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突而发现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之前那间客房了。
崔竹只穿着一件里衣,墨一般的长发散开,正趴在方喻身旁,见他醒了,立即像藤一样黏上来。
“许容哥哥……”少年的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喻,语气委屈:“我等你等好久了。”
崔竹身上带着惯有的、厚重而甜腻的香料味道,如有实质般顺着方喻裸.露的肌肤攀沿而上,将人牢牢笼在身前。
方喻咳了两声,尝到喉间零星的血沫味,转开脸道:“你怎么在这?”
“我自是来寻许容哥哥的。”崔竹撒娇似的说,绕了一缕方喻的头发,缠在指尖细细把玩,嗓音懒洋洋的:“好不容易寻到了,当然要与你待在一处。”
方喻烧得浑身发软,一时间竟推不开他,于是冷淡开口:“这是哪里?呼延昭呢?”
崔竹把头靠在方喻肩上,轻描淡写道:“这里是许容哥哥以后的府邸。”
“至于呼延昭……”少年伸出手,慢慢抚摸了一会儿那张秀丽绝艳的脸,倏然在下一刻狠狠掐住方喻的下巴,软声说:“许容哥哥,在我身边还要想着其他人,我是会很生气的。”
方喻垂下睫,在昏暗中与他对视了片刻。
“树林里的刺客,都是你派来的?”方喻平静问。
崔竹玩够了方喻的墨发才松开手,闻言扬起唇角:“我只射了一箭而已。”
“那一箭是独独给许容哥哥的。”少年伸出手,搂住方喻的脖子,亲昵道:“可惜你没死在我手里……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你在我身边了,哪里也去不了。”
方喻蹙了下眉,反问:“只有一箭?”
崔竹投壶既然是个中好手,射术显然也非常精通。那日的数箭都十分凶狠,崔竹却说他只用了一箭,那其他的……
崔竹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轻挑了下眉:“许容哥哥不会以为,我还想要杀了圣上吧。”
“杀了圣上对我有什么好处?”少年乌眸笑意盈盈:“呼延昭不打招呼动的手,最后却险些把自己坑了一把……而我自始至终,都只看着你而已。”
方喻心想,原来如此。
呼延昭在树林里布局,想要借机杀了晋国天子,而崔竹恰好利用这个时候,想要把许容一箭毙命。
之后崔竹再将晋国天子和许容的死推到呼延昭头上,晋国天子死了,纪云山或许无动于衷,但若是再加上个许容……
等纪云山和呼延昭斗得你死我活,崔氏再坐收渔翁之利,又是一桩美事。
只不过这黑吃黑的计谋中途出了差错,呼延昭不小心被方喻带得摔下了悬崖——如果呼延昭一死,那与纪云山抗衡的人便消失了,崔氏更无法从纪云山手里夺走兵权,难怪崔竹这几天会特地出来寻人。
“既然呼延昭没有死,”方喻思绪收拢,突然道,“你为什么还留着我?”
若是所有人都没有死,这步棋岂不是白走了?纪云山既然没有受到刺激,也就不会轻易与呼延昭面上为敌。
然而崔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喻,笑了起来:“许容自然是已经死了。”
“三日前,圣上与突厥大王子围猎于林,遇刺。”
崔竹的手指慢慢抚过方喻的眉眼,落在那苍白失血的唇上,恶劣地往下按去,语气懒懒道:“翰林院编修许容出手救驾,但失足坠崖,不幸遇难。”
“现在留在这里的……”少年弯起杏仁眸,微笑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扭曲的兴奋:“不过是我崔竹的一个玩物罢了。”
*
清晨,屋外传来鸟雀啾鸣与流水潺潺声。
房门口响起铁链晃动的声音,解开数道复杂精巧的锁后,门被推开,崔竹一手拿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望向窗边贵妃榻上的人。
“许容哥哥。”他眉眼舒展开来,欢喜地叫了这么一声。
方喻正倚在那张价值千金的榻上,安静地看着窗外摇曳的碧绿树影,闻言,短暂地掀了下眼皮,没什么情绪波动。
崔竹不以为然,将那碗药汤放在桌上,说:“该喝药了。”
方喻没动,淡淡瞥了他一眼:“喝了三天了,这是什么药?”
崔竹坐在软榻边,伸手缓抚方喻垂落在旁的墨发,简直爱不释手,同时软声道:“当然是让许容哥哥身体快点好起来的药。”
方喻似是很轻地勾了下唇角,语气微讽:“我身上的毒,不是正拜崔公子你所赐么?”
崔竹眨了眨杏仁眼,无辜道:“可是谁叫许容哥哥要离开我呢?”
“本来我特意每日给你燃了能压制毒性的香,”少年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只要你每日都抽空与我见上一两面,就不会毒发得那么快。”
崔竹的袖口依旧带着厚重甜腻的香料味,丝丝缕缕萦绕在两人身旁。方喻抬眼,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
“我还有几天寿命?”方喻平淡道。
崔竹却笑了,他心情非常好的时候,笑起来总如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既天真且美好,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少年用手覆住方喻的脖颈,愉悦道:“我现在怎么舍得让许容哥哥死呢?”
“只要每天乖乖喝药,”崔竹语气缓慢,“就不会毒发得那么快。”
说着话,他又蹙了下眉,道:“不然这种毒发后,许容哥哥会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木偶,那样就没意思了。”
崔竹忽然弯腰凑近方喻,乌黑的眼眸笑意嫣然,低低说:“我还是……很想听你在床上出声叫我的。”
崔竹说完这句话,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方喻的反应。
他原以为方喻那双漂亮的蜜色眸子里,会涌现出屈辱、愤怒、惊愕、害怕等等情绪。而无论出现哪一种,都会让他恶劣的私欲得到极大的满足。
但片刻后,崔竹失望了。
方喻眼睛里非但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情绪,反而还浸了些许笑意,长睫动了动,开口说:“这样啊……”
“那多谢崔公子了。”方喻悠悠道:“没有现在就让我变成个活死人。”
崔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神色冷了下来。
“许容哥哥,”他的嗓音依旧轻软,“你既然不怕,应是早已习惯了吧。”
崔竹转过身,缓步去不远处的木架子上取了一物回来——那是一条浸过牛油的乌鞭,鞭身黑亮带着突刺,尾端垂在地上拖动时,就如条游动的冰冷的黑蛇。
少年慢慢将乌鞭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微笑道:“你和呼延昭待在一起几天,想必是每日同榻共眠,极尽献媚讨好之技吧。”
“真是让人伤心……”崔竹垂睫,冷冷说:“毕竟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玩物了。”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方喻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要打我吗?”
崔竹一手执着乌鞭,闻言笑了笑:“许容哥哥害怕吗……你可以用讨好呼延昭和纪云山的方式来取悦一下我,或许我舒服了,下手时就轻一点。”
方喻挑眉:“你确定?”
没等崔竹回答,方喻突然从贵妃榻上起身,赤足下了地,随即伸手拉开了腰间的衣带,外袍松懈而开。
崔竹停在原地,眸光晦暗不明。
而后他看着方喻又抬起手,像是要将外袍脱下,一边已经走近到了他面前。崔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脸上却倏然传来一阵刺痛。
——方喻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不留余地,崔竹措手不及,当即被打得偏头踉跄后退几步,白皙如玉的侧颊上浮起了大片红云,火辣辣地疼,甚至产生了嗡嗡耳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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