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骆洲沉默。
就在男人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沈骆洲出声:“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
没有多聊,沈舟然已经走过来了。
沈骆洲起身迎他:“怎么就你自己?”
不是跟爸妈在一块吗?
沈舟然说:“他们先走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我们回去吧。”
他一路走来有不少人想跟他搭话,却被他尽数无视,包括秦霜鱼。
秦霜鱼心气傲,碰了个钉子难免心里嘀咕,觉得沈舟然太冷淡,比他还傲。
殊不知沈舟然现在什么反应都不想做,什么表情都不想有。
他就仿佛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在刚刚耗神耗力的演奏中把全部情绪化成的水通通倒掉,只留下一个空瓶子,敲一下有回声。
沈骆洲疑惑,但没现在问,跟男人说了声:“走吧,我去开车。”
沈舟然“嗯”了声。
看着两人走远,男人“嘿”一声笑了,表情无奈:“都不介绍我一下。”
说起来,沈家是怎么养儿子的,两个儿子性格南辕北辙。
“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他低低重复了遍这句话,“看来你也清楚。”
沈骆洲知道他这个弟弟有多敏感,某些时候还非常脆弱。
但到底有没有抑郁症……
男人拍了下脑门,算了,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情,沈骆洲对这方面绝对比他上心。
“沈骆洲的这个弟弟,跟传闻中大不一样啊。”
不光男人这样想,在场不少人都是这个想法。
季淮依靠在宴会厅中央的柱子上,看着沈舟然兄弟俩走远,握着酒杯的手抬起。
红酒需慢慢品才能品出其中的醇香,却被他一饮而尽。
过意粗鲁的动作甚至让酒液沾到了衣襟。
季淮却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刚刚那个,真的是沈舟然吗?
他又了解沈舟然几分?
沈家兄弟跟郑家告辞后,走出庄园。
“下雨了。”沈舟然在门口伸出手,接了滴雨水,仰头看去。
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漆黑的夜空比往日更加深邃,乌云蒙了重重一层,像一笔又一笔的厚油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细雨似神明的眼泪,在夏日熏风中摇摆。
即便是夏季,傍晚的雨天气温还是很低的,沈舟然打了个冷颤,身上披了件黑色西装 ,带着暖暖的体温,驱走了寒冷。
沈骆洲站在他前面挡住雨丝,低头帮他仔细整理、裹紧,确保不让一丝寒风吹进来,问他:“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谁了?”
他知道。
沈舟然眼睫颤了颤,站在那里看他弄,半晌:“哥,爸妈他们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骆洲听后手一顿,瞬间懂了,随后掸了下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嗯。”
原来情绪的根源在这。
带着体温的外套让沈舟然渐渐温暖起来,心中的空洞被一点点填满,人也鲜活起来,软着声音跟沈骆洲求助:“他们好像很生气。哥哥,怎么办?”
“爸进医院了?”
“没有,但看脸色并不好。”沈舟然轻轻摇头,眉间似有忧愁。
沈骆洲:“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在这等着,我让人去开车。”
沈舟然:“......”
“这话要是让爸爸听见,得多吃三颗速效救心丸。”他小声说。
沈骆洲不是不关心沈爸爸。
但他更知道沈爸爸是大风大浪见识过的人,当时没反应过来刺激到了,后续给他一点时间,自己就能平静下去。
现在有事的是他们。
沈骆洲被告知他们的车被沈妈妈开走了。
沈骆洲沉默:“......”
没办法,只好打车。
这庄园荒山野岭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打车这种操作还真没有。郑家知道后赶忙联系相熟的代驾公司,让他们找人过来送沈舟然他们回家。
只是过来需要些时间。
沈骆洲皱眉。
沈舟然感到不舒服,摸摸自己额头,好像有些烫。
发烧了?
宴会厅内空调好像更低了。
他又打了个寒颤。
一辆车缓缓驶入他们面前,停下,摇下车窗,露出季淮的脸。
“我正好要回去,一起吗?”
两家离得近,都在同一片别墅区。
沈骆洲刚把手从沈舟然额头上拿开,知道以他的身体素质再等下去会有大麻烦,应下:“麻烦了。”
沈舟然也知道自己千疮百孔的身子一发烧有多严重,跟着上车,坐在后排。
一沾座位,他就开始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又不想睡过去。
看他这副模样,沈骆洲直接抬手盖住他的眼:“睡吧。”
他的声音刚好像有魔力,让挣扎着想保持警惕的沈舟然缓缓安静下来,倦怠困意占了上风,呼吸逐渐绵长。
“睡着了?”季淮从后视镜中看到沈舟然的睡姿,问。
沈舟然的双颊早已浮现出不正常的嫣红,唇瓣微张,随着呼吸翕动。白皙前额布满汗珠,手却怕冷似的更紧地攥住了沈骆洲的西装外套。手指骨绷起羸弱僵硬的弧度,吃力地捱下身体的不适。
沈骆洲已经联系上家庭医生了,让他尽快赶去沈家等着。
即便是凌晨三点,孙庚羽都会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医药箱第一时间赶到,沈家年薪百万的工资就是为了他随叫随到。
更何况现在才晚上九点半,孙庚羽收到消息后秒回,立马收拾准备出门。
看沈骆洲不回自己,季淮说:“沈先生好像对我有些意见。”
“没有,”沈骆洲平淡说,“我对不重要的人都这个态度。”
季淮嘴角笑容一僵。
早就听说沈骆洲性格强势,嘴上不饶人,现在体验了一把。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笑道:“沈先生这样说话到教我有点伤心了,毕竟跟我然然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算起来,沈先生也是我大哥。”
沈骆洲先是听到“然然”后眉头紧锁,等现在再听到“大哥”,眉头一皱。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莫挨老子”。
看他这副表情,季淮笑了:“开个玩笑而已。”
“是挺好笑的,”沈骆洲面无表情说好笑的时候,也不能让这个玩笑更有信服力,“季少爷知道这只是个玩笑就好,长辈们随口说的,不能当真。”
“受教了。”季淮笑了下,没再开口。
车里陷入死寂的沉默。
夏季没有小雨,要下就下得猛烈。
酝酿多时的豆大雨滴终于砸下,砸在车顶噼里啪啦响,冲刷着所有痕迹。
雨刷在暴雨中艰难挥动。
沈骆洲心思已经不再季淮身上了。
沈舟然脸上红晕越来越重,嘴唇发干开裂,额头滚烫,很明显烧得不轻。身上很冷,冷得他即便意识模糊也止不住打颤,手臂蜷缩着抱紧了自己,下意识往热源靠近。
然后被热热的空气包围住,他舒服地喟叹出声。
“再......近点,冷......”
季淮看向后视镜,目光触及那张苍白的脸时收回,打开了空调的热风。
十点多了,沈爸沈妈按理说早就该上床睡觉,此时却都坐在客厅里。
沈家别墅灯火通明。
外面传来汽车的响动,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沈爸爸立马停步,气冲冲看向大门口。
坐在沙发上的沈妈妈捏紧了裙摆,把昂贵的高定捏出抹不平的褶皱。这条裙子下次不能再穿了。
很快,门被撞开,先进来的是孙庚羽。
沈爸爸恼怒的表情空白一瞬:“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全身湿透的沈骆洲怀里抱着个人大步往楼上走去:“他发烧了。”
沈妈妈听不得“发烧”这个词,小时候沈舟然差点高烧丢掉一条命,万幸后来跟死神搏命抢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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