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顾惊欢不会喜欢自己比他高,或者说仰视别人,所以在不触怒顾惊欢的情况下,玄陵刻意缩起肩膀,腰腹微微弯曲,能够让顾惊欢平视自己。
就是这么一副无害的模样,让顾惊欢心生怪异。
按理说,当时他那么不愿意离开国师殿,却被自己毫不留情赶出去。
就算不记恨,委屈也肯定有。
而不是像现在这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玄陵决口不提在战场上摸滚打爬的艰辛,也不说自己曾经几次陷入生死危机——即使顾惊欢都知道,因为半颗妖丹曾经被触动好几次,那是在极危险的情况下保住命的东西。
也不提自己让殷长留进入国师殿的举动有没有让他伤心。
“其实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就此离开。”顾惊欢随口一说。
玄陵脸色当即就变了,方才堪堪维持住的无害表情有皲裂的迹象:“……您说什么呀老师,我怎么会离开?”
“玄陵现在风头过盛,如果不是老师在背后护着,殷氏早就把我大卸八块了。”他低声狡辩,“更别提让玄陵走到如今的地位,以及平安回到帝丘。”
“而且玄陵还什么都没学会,不能没有老师。”
“我猜到三族停战背后有你的手笔。”顾惊欢不为所动,甚至语气隐隐发凉,“当年主将被诱敌深入砍下头,你越级夺过兵权,想必涉及多方拉扯,最后却让你成了赢”
“这还叫什么都没学会?”
玄陵眼睛露出困惑的神情,不似作伪:“老师……您在说什么……”
顾惊欢没有再追究下去,说到底,他并不关心玄陵在这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
因为很快就要乱起来了,玄陵回来的时机还是不太凑巧。
殷王虽然并没有人皇的血脉,但走到这个位置上多少能够在冥冥中预见一些事情,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
即使现在只是一些风寒之类的小毛病,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许哪天,他就会突然垮下。
等殷王倒下的那一天,殷长留还没有足够的魄力稳定大局,各方一定蠢蠢欲动。
想要入主帝丘的氏族并不在少数,当年殷氏的王权也是如此得来,不然殷王也不会这么急于对付那三个氏族。
而最让殷氏如临大敌的,自然还是少昊氏。
即使少昊氏已经退至函谷,但他们毕竟是人皇血脉。殷王一旦倒下,说不定王位就会重新被夺回去。
所以在那之前,顾惊欢会把玄陵提前送走。
他还没忘记自己是殷氏的庇护者,在殷王去世前,他不会在殷王面前留下这么大个祸患。
至于玄陵之后如何……那就看他自己手段了。
顾惊欢按着眉心,将自己面前的烛火吹灭。
他最近头痛的次数似乎变多了,每天都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但其实殷王去世后他的任务很简单,等玄陵上位,然后在殷氏失败后为他们想个好去处,把殷长留还给殷氏。
不排除人皇到时候对“青狐”下手的可能,但是笑话,他所有手段都是自己教的,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
麻烦的是怎么安排殷氏。
吹灭烛火后殿内陷入黑暗,但是青狐本就能在黑暗中看清,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不知道在门背后藏了多久的玄陵。
“……”
顾惊欢忍不住捏紧手中的茶杯,朝玄陵扔了过去。
黑暗中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玄陵堪堪敏锐地躲过了,这一躲也就从阴影中走出来,垂着头走到顾惊欢不远不近的面前。
“你是躲在那里做贼吗?”顾惊欢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刚刚这玩意儿藏在门后的时候,确实让他有一瞬头皮发麻。
“老师,我睡不着。”玄陵声音忐忑,小心翼翼看着他。
“死了就能睡着。”顾惊欢毫不留情。
“……”
玄陵不说话,屋内长久地安静着,只有一道幽幽的目光落在身上,让顾惊欢浑身不自在。
“滚出去。”
顾惊欢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也许是玄陵表现出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让他还没习惯。
以及玄陵时不时表现出,和正常人相去甚远的举动和眼神,实在让人恼火。
但好在玄陵还是听话的,听出来顾惊欢沉下来的语气后,就不再纠缠。
他恋恋不舍:“那玄陵就先离开了。”
玄陵走的背影很平稳,情绪也很稳定。
但是顾惊欢拧眉看着他,心头还盘旋着他刚刚似乎藏了很多心事的“我睡不着”。
后半夜顾惊欢实在忍不住了,迎着夜霜走出殿门,来到偏殿玄陵休息的房间。
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直接迎上了惊慌失措坐起来的玄陵。
屋内同样没点灯,但是顾惊欢一眼就看出,玄陵根本连衣服都没有脱,眼神也无比清明。
“不想睡?”顾惊欢冷不丁问。
玄陵规规矩矩在床上跪好,低声道:“玄陵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就害怕号角吹响……敌人一直没有远离……”
几乎每个在战场上的人都这样,生死的刀时时刻刻悬在头顶,比阳光更先照亮眼睛的可能是敌人的刀光。
那段日子,他从未好好睡过一次觉,鼻尖只能闻到血腥味和硝烟,就连噩梦中也只有这两种味道。
“老师不用在意玄陵,我再躺一会儿就休息够了。”玄陵故作轻松道,“也能很快睡着。”
顾惊欢冷笑一声:“我倒是不在意,管你死活。”
玄陵似乎紧紧抿了一下唇,嗓音间委屈道:“可是这也不是玄陵的问题。”
他故作轻松,其实手指已经缓缓捏紧身下被褥。
他也想好好睡着,但是顾惊欢不允许自己看着他。
“也对。”顾惊欢点了点头,以为要得到顾惊欢同意的玄陵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随后就听到他下一句:“那我更管不着了。”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玄陵死没死。
说完这句话后,顾惊欢转头就走,也就没看到那一瞬间,玄陵沉下来的眼神。
冷不丁背后一股大力直接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顾惊欢对这小崽子半点没防备,哪里想得到他不管不顾直接冲上来。
玄陵抱着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肌肉绷紧鼓起,将脸埋在他颈间,像病入膏肓的人贪婪汲取着救命良药。
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
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本来以为,远离顾惊欢那么久,一去多年,自己总能渐渐淡忘。
但是没有用,每到濒临死亡的时刻,他就能想起顾惊欢的脸。如出一辙的死亡气息,并不能让他戒断对这种毒的上瘾。
他也并非没有生出恨,只是这种恨也逐渐变了质。
直到再次站到顾惊欢面前,那些日日夜夜啃噬他心脏的感情,才终于清晰起来。
那都是对顾惊欢的占有欲。
但悲哀的是,顾惊欢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他看自己的眼神和路边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您不如让我死在战场上……”
顾惊欢身上有青灰草木的味道,很好闻,比血腥味好闻多了。
玄陵轻轻在顾惊欢颈间蹭了蹭,带着试探。眼神冷冷地垂下来,他发现了,顾惊欢现在的确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轻易挣脱开自己。
不过顾惊欢的忍耐也终于到极限了,玄陵的手臂被卸下来一条,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虽然这点小问题,他很快就能接上。
但是顾惊欢已经被他惹恼了。
又是一道剑气迎面而来,玄陵堪堪侧身躲过,剑气直接将屋内的柜子劈成了碎片。
“你好……”顾惊欢气笑了,“你好的很……”
竹叶青被吵醒后,揉着眼睛过来看热闹,只能看见一地碎片间怒气冲冲离开的顾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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