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壁碰到嘴边,他一张口,尝到带着甘味的温水,好像是掺了蜂蜜的。
霍念生把人扶起来,喂了一杯,看他喝得贪婪,像渴极了,回身又倒一杯。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理应觉得震惊,毕竟霍念生是不该会伺候人的——不管他身世如何,至少从小是被保姆和家教团团围大的,只有被伺候的份儿,现在做这些娴熟得不像话。
不知过去多久,医生赶来,给量了体温,看到屋里的光景,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霍念生对床上那位说了几句什么,掀开一点被子,把他翻过半个身子,方便打针。
医生走上前细看。和上回那位不一样,这是霍念生常用的的家庭医生,对他再熟悉不过,以前还真从没处理过他什么小情人,这是头一遭。尤其看到许多痕迹,心里一面了然,一面稀奇,甚至想看看这位醒来的真容。但做家庭医生,嘴严是第一位,知道分寸,什么该好奇什么不该好奇。
除了退烧的还额外留了点药,说了几句注意事项。
霍念生说:“可以了,都拿给我。”
医生点头:“用法用量我写下来。”这里也就没他事了。
霍念生在一堆药里先扒拉出一支凝膏,从被中捉出一段清瘦手腕,慢慢涂抹淤痕。
陈文港还没清醒,被搅扰了睡眠,下意识想收回去,被牢牢困住。
霍念生在他耳边“嘘”一声:“不闹你了,上一点药,省得留疤。”
顿了片刻,一阵悉索,陈文港挣扎着半坐起来,要找个舒服的姿势,眼睛都没睁开,像猫似的往他怀里靠。霍念生心底一片柔软。
男人上过床真是最好讲话的时候,这时候开口,恨不得星星月亮也能给他。
何况昨夜尤在耳畔,果真怎么都可以。霍念生又去给自己倒杯冰水,一饮而尽,才把躁动镇压下,在窗前站了两站,不知反省还是回味。
他原本预备的只这一晚,被陈文港一病,拖着也抽不得身。
中间Amanda和俞山丁等人来过电话,霍念生懒洋洋把要做的事都推了。
也不是不能他去忙,叫医生留守,但霍念生没有这个打算。他从没这么费心思取悦过一个人,好容易打下自己烙印,正是享受成果的时候。
到晚上陈文港额头还有点偏热,他是着了凉,有点感冒,但再不回家也说不过去了。酒店虽然服务周到,也不是适合一直养病的地方。
霍念生把人送回郑家,好让他回自己熟悉的地方休息。
陈文港本想悄悄进去,门口却遇到管家林伯:“这个天怎么还会冻着,吹冷气贪凉了?”
陈文港头重脚轻,白担了个罪名,被霍念生交到他手里。
林伯扶了他一把,看一眼霍念生,人老成精,陈文港知道没法再瞒他的眼。
但管家什么也没说,听他说晚上没吃饭,让厨房煮了点粥送来,别的没提。
到底年轻,睡够了身体自己会修复,第二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陈文港精神好了些,也没去学校,公司那边最近不是旺季,索性让郑茂勋又请了几天假。
理由说的是期末考试迫在眉睫,但也有其他原因,这还得怨霍念生,绑过领带的手腕上淤痕未消,有青有黄,正是看起来吓人的时候,他穿长袖衬衫都盖不住,给人看到不像话。
陈文港在全家人共用的大书房看书。晚点时候,郑宝秋也过来复习功课。
她看两行,终于忍不住问:“你前天和昨天去哪了?还搞病了?”
“约会。”陈文港言简意赅,“下雨着凉了。”
“跟谁?”
“不告诉你。”
“哼,我知道,跟我表哥。”
“那你还问?”陈文港抬眼乜她。
“唉……”她怔了怔,老气横秋地摇头,“你不听劝。”
“是啊。”他唇角牵出一丝笑意,“所以你不要告诉别人。”
“知道啦,随你高兴吧。”郑宝秋看到他的表情便没话了,陈文港温和归温和,他固执起来是谁也改不了的,“对了,说件其他的八卦,你有没有听说,牧清遇到一个伯乐,那个什么策展人,还要帮他开画展呢。”
“是吗,在哪个美术馆?”陈文港想了片刻,不记得前世对方办成过这个展。
“不清楚,我只听见他和别人谦虚,说自己水平不够,是对方坚持要推他这个新人,说得好像人家求着捧他似的。”她说,“搞什么,还不如直接炫耀,我明明就记得他也很想红。”
她说这话也有原因,在场两人心知肚明,牧清从上大学后,一直折腾着想红是真的。
不过毕竟,现代艺术圈也讲出名要趁早,如今谁还想做梵高,死后才被赏识?
尤其他入校那年,金大艺术学院同一年级就出了个“天才少年画家”,还没办好入学手续就饱出风头,噱头十足,一时间媒体和艺术团体趋之若鹜,早早把他作品炒上了拍卖会——只是对其他同学来说就开了个不是那么好的头,他能红,怎么会不惹其他人肖想?
郑宝秋私下不乏尖锐地评论,牧清就是羡慕嫉妒恨的那一种,如果不给他也红起来,他是要憋出毛病的:“你觉得这次他能红得起来吗?”
郑家缺的不是钱和能量,只不过郑秉义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当舅舅的不上心给支持。好在这个圈子是不缺人脉的,差的只是一个引他入内的圈内人,想来现在是遇到了这个贵人。
“不知道。看水平吧。”
“我觉得难。折腾两年了,在学校里都没混出个明堂。我好奇到底谁支持他的?”
陈文港用笔头敲郑宝秋:“八卦的心收一收,好好复习自己的,不要总分散精力。”
第44章
但其实牧清想红也好, 想办个人画展也好,哪怕办到卢浮宫也可以——对陈文港来说是觉得省心的一件事,至少他把关注点都放在他自己身上了。
自从论坛整顿过一次版规, 攻讦名誉的帖子失去了生存空间,封了一批号, 也没什么人在里面胡乱说话。所以像上次那学妹说的,现在能让陈文港出镜最多的地方就剩下表白墙。
甚至戚同舟上次给他拍的照片都不知怎么流了出来。
照片上只露了个细高挑儿的背影, 逃过了版主制裁,认识的能认出是谁,不认识的誉为氛围感美人, 一时成了热图, 甚至有人偷去当头像。
就是戚同舟本人不太开心,宝藏外露, 在朋友圈还抓了好一阵子搬运工是谁。
这就都是陈文港不知道的了。
到差不多能出门见人的时候, 考试周也到了。之前那个校园之星的评选结果出来, 他不知怎么顺理成章成了冠军,直到校媒记者给陈文港打电话, 才听说按惯例还要做篇采访。
小记者怕他不答应:“学长, 只是聊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复习功课的。”
陈文港笑说:“我是怕耽误你们复习。你们忙得过来吗?”
对方道:“不会耽误不会耽误, 这是这学期最后一刊了,我们也想完美收官。”
就这样,打电话当天就插了个采访, 在咖啡厅聊了两个小时。
校报的这些记者和编辑也都是学生担任的,以大二大三为主。
像模像样拿着录音笔、单反, 脸上还带着清澈和稚嫩, 问的问题也不过是些“你平时喜欢干什么”之类的泛泛之谈。不那么专业, 但那个朝气蓬勃的劲儿,是出了社会再也难有的。
结束后陈文港还请他们吃了顿饭。
学弟学妹觉得他亲和,聊得又投机,也不客气,把在教室自习的主编等几个能来的人都喊上了,就在校门口的小饭店要了一个包间。一群年轻人嘁嘁喳喳,杯盘碗盏地吵翻天。
陈文港微笑着看他们打闹,这才是天然的年轻,是他只能旁观的活力四射。
但他坐在这些年轻人中间,被他们的嘻嘻哈哈炸着耳朵,脸上也多染了点红晕。
出门后,众人跟他告别。
他挥了挥手,和一群年轻人分道扬镳,留下一个独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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