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要是不开口请进来,外面的人就要直接破门而入了。
即便身在医院,樊老爷子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原因很简单,他最有出息的宝贝大孙子正在隔壁病床上躺着,浑身缠绕着绷带,腿脚手臂上打石膏,乍一眼看起来好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樊老爷子一看到他的惨状,就忍不住回想起别墅里顾白衣那一身骇人的杀气。
然后就是一夜夜不重样的噩梦。
他年纪大了,反倒比年轻人更怕死。
如果可以,他更想回家去静养。
但沈玄默那边发了话,请他务必好好陪伴一下他身心都遭受重创的大孙子。
以防万一樊青阳忍受不住自杀了,或者趁机跑了。
用樊青阳做交换,来保住樊家仅剩的一小部分资产。
或者跟樊青阳沆瀣一气,帮着他继续去跟沈玄默作对,然后直接全家都被赶尽杀绝。
樊家再傻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况且真正跟樊青阳关系亲密,舍不得他受苦的人屈指可数。
要是有个拿樊青阳性命换取荣华富贵的机会,樊家人说不定还会争先恐后地抢先下手。
这家人的格局和心性,大多不过如此。
顾白衣拎着装饰豪华的果篮进了病房,面色温和的与当时别墅里那个下手狠辣的大佬判若两人,看着好像真的只是来探病一般。
樊老爷子惨白着脸色,哆哆嗦嗦地应着他的问候,哭丧了脸还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诚惶诚恐地感谢他特意跑来探病。
旁边被裹成粽子的樊青阳从他出声起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别墅里的时候,樊青阳还存了一点日后回头重来的期望。
但从别墅里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刹那,他就反应过来——
他是真的完了。
他太了解樊家人是什么德性了。
只要有一点点利益在前面勾着,他们连自己亲爹亲妈都能出卖,更别说他这个已经没办法再带来什么利益的普通亲戚了。
只要沈玄默还能从指缝里给他们漏出一点点好处,都不必他开口发话,他们就会主动尽职尽责地去好好“照顾”樊青阳这个残废的亲戚。
对比之下,先前沈玄默仅仅是默许其他人打压樊青阳的公司,已经是很宽容了。
樊青阳后知后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
为什么他要作死去动顾白衣?
如果后来没有再多此一举试图去报复顾白衣。
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动那样的歪念头……
他现在应该还是光鲜亮丽、受人敬重、在樊家说一不二的樊总。而不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残废。
他明明知道沈玄默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到底是为什么?
似乎是觉察到他心底茫然的想法,顾白衣蓦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樊青阳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又硬是皱起脸,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可惜脸上被纱布挡着,看不太清楚表情。
顾白衣说:“前几天蒋文希就在找人跟踪我了。”
他好像是忽然想起这个话题似的,便顺口跟樊青阳提了一句。
“后来我找人了解了一下他过去的事情——这种心思扭曲的人,别说默哥了,就算是那些一穷二白的普通人也要对他敬而远之的。你怎么就挑中了这样的人?”
顾白衣语气困惑,并不见什么怒意或者讥讽,就好像是在单纯诧异樊青阳的识人的眼光。
然而嘲讽效果却是拉满了——
樊青阳当初信心满满到不惜为之铤而走险的“白月光”,不过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垃圾渣滓。
不,比起顾白衣,蒋文希连“表”都没有。
只有樊青阳这个蠢货沾沾自喜地把常人都弃如敝履的垃圾当成了宝贝。
樊青阳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他铁青着脸色,却也只能朝顾白衣赔着笑脸,不敢反驳。
然而心思辗转之间,回忆起过往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筹谋计划的时刻,身边总免不了蒋文希的存在,樊青阳陡然间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都是蒋文希的错。
对,都是因为他的刻意伪装,还有他自以为是不动声色的怂恿。
都是他的错。
樊青阳的眼神一点点暗沉下去。
……
元以言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朝屋里看了一眼。
看着里面“相谈甚欢”的场景,元以言的脸上都不由带了几分敬畏的神色。
——主要是对顾白衣的。
刚听说顾白衣被樊青阳找人当街绑走的时候,元以言魂都快被吓飞了。
沈玄默也没有余暇再特意去跟元以言打招呼。
等到元以言带着人匆忙赶过去准备救场的时候,就勉强赶上了一个尾巴。
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尸体”躺了一地,樊青阳最惨,看起来好像被什么卡车连着撞了三回。
元以言当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以为他快没救了。
他最怕的就是沈玄默真的沾上什么人命官司了。
正在一旁疯狂头脑风暴该怎么善后的时候,赵桑实在旁边拿着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半天,好像看京剧变脸似的噗嗤噗嗤地笑了半天。
元以言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然后赵桑实又十分“体贴”地告诉他,樊青阳是顾白衣揍的。
地上的保镖也是顾白衣放倒的。
还有樊青阳和那个蒋少爷雇的打手,进门看到顾白衣的瞬间,就直接跪下来喊大哥了。
元以言起初觉得赵桑实是又发病了,故意说笑话拿他寻开心,他还敷衍地点头嗯嗯几声,一脸“你说得都对”。
然后他转头就看到顾白衣面不改色地帮那几个保镖接上胳膊。
那些保镖爬起来之后,张嘴就是“大哥我错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元以言:“……”
元以言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以至于他都忘了跟顾白衣道歉他没处理好樊家的事,才让顾白衣又被牵扯进来。
元以言当天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
那天晚上,郁乘风被他电话骚扰了整整三个小时。
前半段重心围绕在他是不是应该去精神科挂个号,到后半段他才慢慢接受了现实,然后忍不住开始跟郁乘风讨论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万一以后沈玄默和顾白衣闹矛盾到打起来的地步,他们该不该上去拉架?
郁乘风同样对顾白衣的真实实力感到震惊,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还有点半信半疑。
但他善于在既定前提下思考问题,于是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你敢拦?”
元以言:“……”不敢。
要是站沈玄默对面,沈玄默得抽他。
要是站顾白衣对面……那可能就直接进医院了。
元以言回想起樊青阳的惨状还有点心有余悸。
然后郁乘风又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能打起来?”
元以言辩解:“我这是假设,不是真的想他们不好。”
郁乘风说:“假设他们吵架,假设他们吵到要动手,那八成也是小顾想动手,沈玄默站着给他揍,然后还要再问他手疼不疼。”
元以言:“……”
元以言:“你说得好有道理。”
他瞬间就被说服了,甚至越想越觉得那就是事实。
这大概就是恋爱脑的威力吧。
于是,经历过以上种种心理建设,元以言顺道找樊家人谈了谈心之后,终于能稍微心平气和地直面顾白衣了。
朝病房里多看上几眼,顾白衣依然是往常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眼角眉梢挂着的浅淡笑意,更是充斥着强烈的迷惑作用,元以言都忍不住愧疚了一两秒——为他之前在心底把顾白衣想象成了哥斯拉的形象。
但看看樊老爷子和樊青阳哆哆嗦嗦的样子,元以言又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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