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祝少爷拿东西来当,清清楚楚签了契书,现在夫人不给足够的赎金就非要把东西拿走,小的实在是不敢答应。”
“我这当铺小本生意,哪经得起这样的亏空,不收够了赎金,主家也不会放过我,求求夫人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哪儿得罪得起尚书大人那样的人物。夫人若是真要让尚书大人叫人来砸这当铺,我横竖都没个好下场,不如现在就不活了,在夫人面前一头撞死了干净!省得到时候主家再追究起来,还要连累我家里的妻儿和老母。”
当铺掌柜那模样情真意切,有如六月飞雪,仿佛受尽了欺凌委屈。他声音本就哑,这么一哭嚎起来,听着更显得声嘶力竭、可怜至极。不光声音大,还作势要往外冲,去撞那路上的马车,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胡氏一时间目瞪口呆,几乎反应不过来。
京城百姓素来爱看热闹,街上更是不少人都认识这当铺掌柜,没一会儿就都围了过来,把要去“撞死”自己的掌柜拦了下来。
“老余!老余!你这是干嘛!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呢,怎么能说不要命就不要命了!”
“余掌柜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之间想不开?”
“什么尚书大人和夫人?余掌柜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有哪位尚书大人要砸你这当铺?”
凑过来的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怎么回事,当铺掌柜还是满面悲苦,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摇头道:“各位不必多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我这会儿不死,之后恐怕也活不下去。”
“尚书夫人非要说我与尚书大人作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想着以死谢罪,希望这位夫人能消气,别再让尚书大人迁怒我的家小了。”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忍不住纷纷说道:“尚书夫人竟这么蛮横无理的么?”
“张口就要砸人的铺子,青天白日的,就要把人给逼死?!”
“是哪位尚书夫人?这也太过分了吧?”
胡氏原本一时被那余掌柜弄得不知如何反应,结果听到这些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话,顿时怒气上涌,大步走了出去,厉声道:“本夫人什么时候要逼死了?这厮明明是自己故意跑出去喊生喊死的!”
“这当铺坑骗本夫人的赎金,明明是两厘规矩,偷偷在契书上改成了五分!本夫人认了这个亏,按五分给他,他竟还要得寸进尺,要翻番的钱!”
“这样坑人的黑店,本夫人说要报官让人查封,哪里蛮横无理了?!”
胡氏一时气急,忍不住出来跟人理论,哪知道那之前有恃无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余掌柜,这会儿却是完全换了套说辞,在众人面前哭诉道:“夫人您何必这么说,当初是祝少爷急用钱,为了把东西当个高价,才签的是五分的契书。”
“若是两厘,顶多只能按东西的五成折价。但我给祝少爷的是九成价,赎金自然就是加五分。咱们行当规矩本来如此,我踏踏实实做生意,何来的坑骗之说?”
其他人听了这话,越发站在了余掌柜这边。
“我就说,余掌柜做生意向来是实诚的,哪能坑人。”
“是啊,规矩就是这样,九成价当的还想按两厘赎,那想得也太美了些……”
“这人自己不懂规矩,签了契书还来找事,真是……”
胡氏完全没料到余掌柜竟是换了说辞,本以为能洗清自己,哪知道对方却引得那些乌合之众越发指责她,见此更加气急。
“胡说八道!”胡氏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你给的哪里是九成价?!真要是九成,我那一支金步摇就能当上近万两!实际加上另外三样东西,在你这当铺拢共也才当了四千两。五成价都没有,哪儿来的九成?!”
胡氏气急败坏,围观众人见状也犹疑了一下,然而余掌柜却是半点未见被拆穿的心虚,反而面带怔愣地说:“近万两?您弄错了吧?”
胡氏见此一阵冷笑,“我那金步摇可是前朝物件,是当初最出名的匠人所造,真要拿出去卖绝对是万两起步。当然你这小当铺掌柜没见识,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不过恐怕你并非看不出来,是故意为了糊弄、坑骗我儿,区区四千两就当九成价来说了吧?”
余掌柜又愣了一愣,迟疑着说道:“那金步摇确实是前朝物件,工艺用料都好,要是没磕碰,上万两确实也当得,可……可不是都已经摔毁了形了么?”
“你说什么?!”胡氏一惊。
余掌柜继续说道:“虽然摔毁了,但我可是也给了这一件两千四百两的当钱,怎么都能算九成价了。”
“要不是看在祝少爷的面子上,我可不会给这么多。那金步摇摔成那个样子,拿出去卖恐怕也超不出两千五百两的。”
“你胡说!我的金步摇明明是好好的,还跟新的一样,怎么就摔毁了?!”余掌柜的话听得胡氏一阵心慌,她向来最爱惜这个金步摇,如今听到人煞有介事地说步摇被摔毁了,几乎要眼前一黑。
“你把本夫人的金步摇拿出来!定然是你为了坑钱才故意说摔毁了,本夫人可不信你的谎话!”胡氏心焦又气急道。
“夫人求您别冤枉我了!我本本分分做生意,样样都合规矩,您非要说我坑骗,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余掌柜神色悲苦中带着不满愤懑,显得既气愤又只能低三下四地忍受,越发衬得胡氏咄咄逼人。
“您看看这个金步摇,式样和宝石都摔毁了,这怎么可能当得了近万两?”余掌柜依言把那金步摇拿了出来,让众人都看见了,果然是确实已经摔坏了。
“夫人您这下信了吧?我是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坑骗啊!退一万步说,祝少爷是尚书公子,您是尚书夫人,我就算要坑骗,也不敢坑骗您二位啊,我去坑别人不好么?”
余掌柜再度辩解起来,然而胡氏看到心爱的金步摇现在的样子,已经根本听不进去别的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幸亏旁边的丫鬟扶住了,这才没有直接倒下去。
“是……是你,是你故意摔的!对不对?!”胡氏赤红了眼睛,瞪着余掌柜,“你坑骗我儿,故意毁了我的金步摇,都是为了找我们祝府的麻烦!我说的没错吧?”
“你还要在这帮人面前演戏,以为这样就能洗脱这事了?”
胡氏神情凶恶,狠狠地道:“等着吧,我定要让人封了你这铺子不可!”
众人见状都是一愣,接着余掌柜又连忙对胡氏哭求起来,模样看着霎是可怜,相比之下,胡氏更加显得嚣张跋扈,其他人的火气顿时也上来了。
“尚书夫人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说封别人的铺子就要封?”
“当铺掌柜故意把东西摔坏干什么,难道还想让自己赔钱不成?”
“她这是非要把老余逼死啊!”
“要不然干脆报官吧!就算她是尚书夫人,但余掌柜一点错没有,上了衙门就不信那些当官的都能枉顾律法,睁眼说瞎话!”
那些人不敢真对胡氏这个尚书夫人怎么样,但一群人围着,还是忍不住指指点点,面带鄙夷,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胡氏脸上。
胡氏感到四面八方投来的不善视线,还都是来自他看不上的泥腿子,不由气急骂道:“给我滚开!一帮刁民!”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被这么一骂,反倒更加怒气上涌,围着胡氏不让她走,骂的话也更直接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尚书夫人就能这么颠倒黑白了?”
“之前不是还听说这位尚书夫人当着人的面说要把前头原配夫人的儿子脸划花吗?原本我还以为是假的呢,现在这么一看,还真就是这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真够恶毒的。”
“还是尚书夫人呢,什么东西!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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