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懒得再换脸,戴着个帷帽跟在谢拾檀背后左顾右盼,跟着引路的僧人往里走,到了大殿里,才把封印魔婴的罐子取出来递过去。
大殿里只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接过罐子,妥帖放下,打量了会儿谢拾檀,笑道:“四百年未见仙尊,如今老衲见仙尊,似是郁结已消,但执念未改。”
谢拾檀眉目淡淡的,不欲多言:“超度一事,便劳烦大师了。”
老和尚望了一眼溪兰烬,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谢拾檀已经冷淡地颔了下首后,带着溪兰烬往外走了。
老和尚无奈,只得提醒:“雪凝圣珠可以助仙尊凝神静气,倘若珠串尽散时,望仙尊能回到佛宗。”
溪兰烬担心被人认出来,一直闷声不吭的,听到老和尚的话,视线才转到谢拾檀的手腕上。
行走之间,谢拾檀的衣摆被风吹起,露出他的手腕,以及他戴着的那串雪凝珠。
之前溪兰烬就很奇怪,谢拾檀一看就是不喜坠饰的人,怎么还戴着这么个东西,现在才知道,这玩意还有这个用处。
“你和佛宗还有旧吗?”溪兰烬跟在他身侧,忍不住偏头问。
谢拾檀嗯了声:“走火入魔时,佛宗赠与了此珠。”
溪兰烬对谢拾檀的事情总有耐不住的好奇:“为什么会走火入魔,是修炼时出了岔子吗?”
身边的人静默了片刻后,低低地应了声:“对,是修炼时出了岔子。”
溪兰烬感觉谢拾檀的语气怪怪的,又无从查证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大殿前的老和尚,又悄么么问:“他方才说,若是珠串散了,让你回佛宗是什么意思?”
“当年大战结束不久,我走火入魔后,”谢拾檀淡声道,“被镇在佛宗塔中三载,九十九位佛修日夜不停,围坐塔下念经,为我静心。”
溪兰烬嘶了口气。
传闻里怎么没说这事?!
他完全不敢细想,谢拾檀被镇在佛宗塔下,日日听那些老秃驴念经是什么感受。
方才那老和尚让谢拾檀回来,意思难不成是让谢拾檀回来继续被镇着?
溪兰烬赶紧捅了捅谢拾檀的腰:“小谢,我们快走!”
生怕晚走一步,谢拾檀就会被抓回去关在塔里似的。
谢拾檀看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抬手,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低声道:“没事。”
只要溪兰烬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再走火入魔,像只妖鬼一般,被那般对待。
不过他也确实不喜这个地方,没有多停留,带着溪兰烬再次御剑而起。
溪兰烬心有余悸,手指偷偷绕着谢拾檀泻落肩头的银发,小声问:“那你在照夜寒山上闭关,也是为了压制心魔咯?”
“嗯。”
谢拾檀要是彻底走火入魔,那天下就要遭殃了。
溪兰烬拍拍他的肩,鼓励:“你可是谢拾檀,肯定能战胜心魔的。”
谢拾檀无奈地笑了一下。
“之前听说你在照夜寒山上栽种了安魂树,是因为心魔睡不好吗?”
谢拾檀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溪兰烬玩笑道,“不会当真是为了梦见某个人吧?”
这回他听到谢拾檀回答道:“是。”
溪兰烬说不出话了,讪讪地闭上嘴。
原来就算是世人敬仰的妄生仙尊,也会如万万千千常人一般,期待做一场好梦。
他无意识地扯了下谢拾檀的头发:“那你现在能做好梦了吗?”
谢拾檀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下:“最近做的梦都挺好的。”
溪兰烬毫无所觉,为他感到高兴:“是吗,那祝你今晚也做好梦咯。”
“嗯。”谢拾檀面不改色道,“会的。”
第50章
和其他恨不得世人皆知、扬名立万的仙门相比,牵丝门无疑是个异类,几乎从不参加各类仙门大会,对把门派发扬光大似乎也无兴趣,只痴迷于傀儡。
此次鸣阳洲千宗招新,牵丝门甚至没有派人来招收新弟子。
其他仙门精挑细选门派所在地,必得是灵气蕴藉的风水宝地,但牵丝门反其道而行之,宗门所在之处,在鸣阳洲灵气最贫瘠的西北密林,十分偏僻。
因为灵气贫瘠,溪兰烬和谢拾檀越往西北方向,修士和仙门就越稀少,像鸣阳洲中央那样千宗云集的繁盛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过与之相反的是,凡人聚集的地方反倒多了起来。
俩人抵达西北密林附近时,竟还有座小规模的凡人城池,看起来像是处于牵丝门庇护下的。
这倒是稀奇了。
牵丝门从不与其他门派有所来往,在其他修士眼中都是怪胎,但没想到,这么个宗门居然也会庇护凡人。
俩人对牵丝门的了解都不深,唯一有过的接触,还是和牵丝门少门主结仇那次。
除此之外就别无了解了,牵丝门在外的行动甚少,连江浸月都给不了他们太多消息。
溪兰烬琢磨了下,拽拽谢拾檀的袖子:“谢仙尊,我们下去打听打听消息呗。”
谢拾檀听话地落了下去,收剑时,贴心地扶了一下溪兰烬的腰。
从折乐门到西北密林距离颇远,赶路的这几日,溪兰烬身体的毛病时不时就犯一下,频率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高了。
对此,溪兰烬没有露出愁色,谢拾檀也没有说什么。
但溪兰烬能感觉到,谢拾檀对他看得越来越紧了。
偶尔会让他有种,被谢拾檀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错觉。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晚上做梦还不够,白日里也要做些白日梦么。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溪兰烬甩甩脑袋,嘀咕了声,跟着谢拾檀一起跨进了这座无名小城中。
方才还没靠近的时候,溪兰烬就隐约察觉到城里似乎不太热闹,一进城,才发现这哪儿是不太热闹,简直就是死气沉沉。
不算宽敞的大道上行人不多,面露愁容,摊贩也不吆喝,只坐在摊位上发着呆。
整座小城仿佛笼罩在乌云之下,虽有生人,依旧沉闷至极。
溪兰烬挑挑眉,打量了一圈,脚步轻快地走到个卖糖人的摊子前,笑着开口:“糖人多少一个?”
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发呆的摊主回过神,抬头看到眼底映入抹灼眼的火红,免不得又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两位客人看着眼生得很。”
溪兰烬弯眼笑笑,没有直接把目的说出来:“我们是从外头来的——糖人多少银子一个?”
他笑起来时,容颜愈发明艳灼目,但被眼下的那点痣柔化的笑意,看上去便没什么攻击性,显得十分亲和,没什么距离感。
卖糖人的摊主被这点亲近感迷惑,放了下点警惕心:“我们这地方,很少有人来咯,糖人十个铜板一个,客官要几个?要画什么?”
“就照着我和我身边这位画吧。”溪兰烬随口说完,摸出以前用灵石兑换的银子,递过去个银子,笑道,“不必找了。”
溪兰烬这么大方,摊主顿时就更热情了几分,边起锅熬糖,便顺着溪兰烬的话题跟他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溪兰烬扫了眼周遭,“城里似乎……气氛有些奇怪?”
摊主熬好糖,边打量着溪兰烬,边熟练地画着小糖人,闻言不住地叹气:“我看两位客人气度不凡,应当也是修仙的仙师吧?两位仙师有所不知,我们这座小城,受牵丝门的仙师们庇护,仙师们平日里很少出面,在城里留了些他们制作的傀儡保护我们,但就在前几日,城内的傀儡忽然都不动了。”
“不动了?”
“是啊,”摊主忧心忡忡的,“从前傀儡若是不动了,我们报上去,很快就有仙师过来,倒腾几下就好了,这次都过去很久了,也没有仙师来,大家都在担心,仙师们是不是不愿再庇护我们了……”
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说着话倒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三两下就做出了个神似溪兰烬的小人儿,翩飞的衣角、鬓旁的小辫上圆溜溜的赤珠都颇为还原,连五官的重点也抓住了,一看就知道这糖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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