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说:“项珑就这么回来,谁知道是为了他父亲还是为了继承财产?”
沈若臻领悟道:“你想考验他。”
“不。”项明章说,“准备一份转让协议给项珑,我要趁人之危。”
第113章
下了车,项明章和沈若臻走进商务会所,中午约了凝力医药的公司代表。
这个项目基本搞定,准备进入签约流程,有一部分商务内容需要双方敲定细节。
沈若臻过去是总裁秘书,出谋划策,但不必管合同这些东西,现在他是销售部总监,很多步骤需要他签名。
公司的内部文件还好,这种商业合同不容马虎,他表面依然是“楚识琛”,如果未来身份曝光,那他的签名就会影响合同。
因此沈若臻让项明章介入,移交签约这一步的工作。
他们俩许久没有一起见客户了,事半功倍,谈得很顺利。
下午回公司,沈若臻找法务部开会调整合约细节,忙完后满桌草稿,他想起项明章在车上说的,要项珑签协议才能回来。
之后一周,项明章没在公司露过面,一直忙老项樾的事情。
虽然两个公司互不相干,但老板的家庭私事永远是员工的谈资,大家都猜测老项樾可能要改天换地。
沈若臻一向嘴严话少,不动如山地专心工作,他加了三四次班,感觉精力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
又是夜深,手机在桌上振动,是项明章打来的。
沈若臻放开鼠标,拿起手机接听:“喂?”
项明章白天开会讲话太多,嗓音发哑:“我明天去公司,就待一会儿,把这周的文件挑出紧急的,我集中看一下。”
沈若臻揉着眉心:“还有吗?”
项明章道:“通知彭昕和孟焘,腾几分钟谈谈他们的项目。”
沈若臻又问:“亦思那边呢?”
“顾不上了,没事,亦思……”项明章卡了一秒,终于恍然,“有你坐镇。”
沈若臻无奈笑道:“你还没习惯新秘书吗?”
项明章说了句“抱歉”,他近日忙得连轴转,眯了一觉醒过来,不太清醒,直接打给了沈若臻。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他问。
沈若臻说:“没有,我在办公室。”
项明章估计太累了,只道:“还不下班?”
“快了。”沈若臻用回秘书的语气,“项先生,交代完就挂了吧,去洗把脸。”
通话结束,沈若臻多待了半小时,忙完关灯锁门,园区里全都黑了。
他从办公大楼走出来,月光照清阶,项明章立在第一级台阶上,单手揣着兜,另一只手拎着一份消夜。
沈若臻款步迈下:“怎么有空回来,捉我下班吗?”
项明章的外套扔在车上,只穿着白衬衫,他瘦了,双肩的骨骼轮廓撑出横直的形状,说:“打错了电话,来赔个不是。”
长轴幻影没有熄火,上了车,沈若臻打开外卖盒子,是一碗温度正好的燕窝粥。
等他喝完,项明章开车驶出园区,刚到第一个十字路口,项樾的助理打来电话。
项明章触屏接通:“什么事?”
助理言简意赅地汇报,项行昭病危。
项明章心里有预感,挂断后淡然地说:“我先送你回家。”
路上,沈若臻问:“项珑那边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项明章说:“许辽过去办妥了,就差一张飞回来的机票。”
项珑要等到最后关头才会现身,沈若臻清楚,这样的一个“父亲”,大约是项明章这辈子最大的难堪。
他曾说过愿意陪项明章一起面对和解决,说:“等许先生带人回来,到时候我帮你去接吧。”
项明章点了点头:“好。”
送沈若臻回了家,项明章改道去医院。接到通知,项家的其他人也都赶来了。
治疗室的病床上,项行昭似梦非醒,闭着眼,两只眼窝深深地塌陷下去,满头白发没了一点营养,干枯蓬乱。
项環伏在床头,一下一下为项行昭梳理头发,叫道:“爸,我们来了。”
医生对家属交代病情,意思不言而喻。项行昭似乎听见了,缓慢地睁开眼,瞳孔褪成了铅灰色,迟滞地转动着在病房中睃巡。
他找到项明章,艰难开口:“你答应的……不要食言。”
项明章站得不远不近,说:“两天后,你就会见到你儿子了。”
项行昭的鼻腔好像堵着一团乱麻,吸气很吃力,他每天靠注射针剂吊命,躯壳底下的精神快要耗尽了。
一帮子女围在床边,项琨说:“爸,你想要什么?”
项行昭说了两个字:“回家。”
办了出院手续,项行昭连夜回了静浦大宅。
家庭医生和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项琨和项環都不走,两家人着手商量项行昭的身后事。
项明章全程游离在外,忽然有一种万事抛空的虚无。
他独自从静浦驱车离开,一路上打了七八通电话,把两边公司和家里的事情全都部署妥当。
最后他打去缦庄,这个时间白咏缇已经睡了,被他的电话吵醒也不恼,平静地听他说话。
项明章却没提任何事,罕见地诉苦,只是他自己都不确定,指的是近期还是这些年。
他说:“妈,我有点累。”
白咏缇道:“那就休息一下。”
项明章回了公寓,洗澡睡觉,不出门,什么都不管。
静浦大宅,项行昭挺了两天,每餐饭端来,再原封端走,他残存的力气只咽得下几口白水。
早晨,医生给项行昭注射了一针营养剂,说他今天精神不错。
项行昭抬手指窗户,天很晴,他想坐起来看看阳光。一家人守着,摇床板,垫枕头,项如纲把孩子也抱来了,说宝宝想和太爷爷一起玩。
项行昭想,果然三岁看老,项如纲小时候就喜欢撒娇,经常说想和爷爷一起玩。项如绪内向,会跟在项如纲身后,很少表达自己的意愿。
而项明章永远目的明确,永远比别人进取,他会问,爷爷,你能不能教我下棋?要不要看看我练的字?
项行昭回忆着曾经幼小的孩子,然后看见了门口高大不可撼动的身影。
项明章姗姗来迟,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立在那儿,冷漠、孑然。
灰白的眉毛舒展开,项行昭笑了,回光返照一般,说:“你们出去吧,我和明章说说话。”
所有人离开,门关上,房间顿时显得有些空。
两年多了,或许更久,祖孙二人第一次同时卸下伪装,以真面目相对。
项明章踱到床边,皮鞋踩在地毯上闷闷的,他问:“你想说什么?”
项行昭看着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恨我的?”
项明章说:“不如你想想,你从什么时候就该遭报应了。”
项行昭不记得自己在哪年哪月有了不古之心,不记得用过哪些手段,他思考无果,说:“我忘了。”
项明章道:“作恶的都会忘,受苦的人才会记一辈子。”
项行昭说:“你妈一定很恨我。”
项明章觑着悬垂的被角:“没错,你死了她才会好受一点。”
“那你可以告诉她,我快死了。”项行昭说,“只是我没想到,报应我的人会是你。”
项明章觉得极其可笑:“不然呢?你以为我浑身忠孝仁义,喊你三十来年爷爷,就甘心做你的乖孙子?”
项行昭攥着拳头挤出一丝力气:“我待你不薄。”
“我知道你疼我,所有人都知道。”项明章说,“这一辈只有我是你另起的名字,只有我的学业你亲自管教,我一满十八岁就拿了项樾的股份和职衔,我另起炉灶你也没反对,才有了今天的项樾通信。”
项行昭隐有怒意:“你清楚就好。”
项明章把话说完:“我当然清楚,还有最重要的,你曾经立好遗嘱让我做你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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