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医生多少听闻过一些项家的家事,知道项明章的母亲住在缦庄,初次被召来,以为是白咏缇身体不舒服。
等进了房间,孙医生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很眼熟,记起来是在静浦大宅见过的楚先生。
长夜刚尽,虽然丢在床尾榻上的衣物叠好了,但不难猜到房间里发生过什么,孙医生眼观鼻,鼻观心,惯常问候道:“项先生。”
项明章面无波澜,没有丝毫尴尬,说:“孙医生,你看看他,他早晨昏倒了。”
孙医生走近床边,压下被角,拨开沈若臻的睡袍领口,鲜艳红痕从颈部蔓延至胸膛,竟找不到一块白皙的好肉。
焐热听诊器,孙医生询问:“项先生,他昏过去多久了?”
项明章看了眼落地钟:“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孙医生给沈若臻听了心音,测了血压和血糖,说:“楚先生血压偏低,还有低血糖,晕过去应该是因为情绪波动加上体力不支。”
项明章担心道:“严不严重?”
“没有大碍,他现在睡着了。”孙医生婉转地说,“运动的时候尽量不要太激烈,如果过度对身体会有影响。”
项明章的经验并不算丰富,坦然地问:“怎么算激烈?几次就算过度?”
孙医生斟酌地回答:“也要看个人的身体素质,短时间内不建议太频繁,按每周几次这样规律进行比较好。”
项明章心道,叮嘱得晚了。
绕到床边坐下,项明章把沈若臻的睡袍拢紧,刚确认关系,他抱着人弄了整整一宿,现在人昏迷着,皮肉皆是痕迹,抽了骨头似的陷在枕褥中。
他伸手拨开沈若臻额前的发丝,眉目疲倦却舒展,看来没有怪罪他。
项明章得寸进尺地为自己开脱,两厢情愿的第一夜,失控在所难免,过度情难自禁,否则岂不是情意不够?
赵管事送孙医生下楼离开,这几天隐约猜到沈若臻是一位要紧的人物,大概与项明章关系匪浅,当下才知道竟然是这么要紧。
返回端上来两杯热茶,赵管事小心地问:“项先生,您看有什么要准备的?”
项明章冷冰冰地发脾气:“你们怎么照顾人的?就管个吃喝,人都瘦了一圈,还有低血糖。”
赵管事连忙解释:“厨房每餐都准备了,昨天先生不想吃,说等您回来再一起用饭。”
项明章逞凶一夜,此刻禁不住心软,算来算去始作俑者都是他,吩咐道:“让厨房熬一根林下参,不用太浓。”
“是。”赵管事说,“我让厨房再备些吃的。”
项明章怕南区的厨房不合沈若臻的胃口,说:“去北区庭院那儿,让青姐弄几样素点送过来。”
赵管事即刻去办,起居室的门开着,来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沈若臻意志昏沉,经历多次高潮的身体犹有感觉,不时打个梦颤,酸意汹涌,他几番将要醒过来,转瞬又乏得睡着了。
熬好一碗参汤,项明章托起沈若臻的脑后,费劲喂下去一小勺,没法子,只好唇对唇地渡了两口。
珍藏的林下参很有效,沈若臻舌尖微苦,慢慢睁开了眼睛,项明章守在床畔寸步不离,温柔的神情下藏着几分激烈索求后的飨足。
沈若臻看破不说破,问:“你喂我喝了什么?”
“参汤。”项明章道,“再喝一点?”
沈若臻嫌苦:“你喝吧,我怕你累坏了。”
项明章噎得无言片刻,套镯子似的握住沈若臻的手腕,低声申辩:“是我没分寸,可你也没有喊停。”
沈若臻不认为喊停管用,问:“昨晚没喝伏特加,你尽兴了吗?”
项明章诚实地说:“你再问下去,兴致又要勾起来了。”
沈若臻的骨头架子被撞散了,肺腑都错了位,他赤足在窗边久立,不停地摇晃,脚掌磨得生疼,更不必说身上最羞耻的位置。
但他没喊停,没说一句“不要”,一直放浪形骸到昏厥的地步。
昏厥之前,是不能承受的极致快意。
沈若臻只有手指抬得动,轻蜷,抓了下项明章的肌肤,说:“项先生高瞻远瞩,望着水杉林确实能撑得久一些。”
项明章撑在沈若臻上方:“这话听着像是讥讽。”
沈若臻抿开一点唇角:“毕竟水杉的作用只有两分。”
项明章问:“那其余八分是什么?”
沈若臻气若游丝地说:“是我喜欢你。”
项明章怔住了,原来有的话不需要特意去问,他由上而下地凝视着沈若臻的眼睛,低下去吻在眉心。
沈若臻闭了闭眼,说完方觉赧然:“我困了。”
项明章哄道:“你睡吧。”
沈若臻说:“你让我一个人睡么?”
项明章被搞得心猿意马,掀开被角挤在旁边,垂眸是沈若臻斑驳的颈侧,他确实粗暴了一点,想到什么,伸手在被窝里动了动。
沈若臻倏地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绷紧。
“别紧张。”项明章安慰道,“疼不疼?睡醒给你擦点药。”
沈若臻不好意思承认,“嗯”了一声,腰间绳结绑了半宿,睡觉不舒服,项明章抽出手后顺便解开了,把他从睡袍中搂进了怀里。
两个人相拥而眠,睡了一天一夜,项明章中途醒过一次,给沈若臻擦了药,又喂了半碗甜汤。
缦庄的三日之期,沈若臻足足待了六天,亲昵行为做到伤身,酸话听项明章说了百句。
他大概说了九十九,勉强保留了一丁点矜持。
那一箱旧物暂时放在缦庄,旧的君子协议别在琵琶弦上,于是项明章把新的协议压在他的钢琴盖下,也算般配。
最后一天,沈若臻换上一身西服,纯黑色,庄重地去奔赴迟了近一个世纪的约定。
项明章帮他准备了一束花,白色的雏菊。
故土迢迢,沈若臻终于要回宁波了。
第77章
墓园在宁波的远郊依山而建。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沈若臻沉默不语,下车踏在故土的地面上,一片深灰色砖石,在阔别的年岁里打磨光滑,缝隙结满了青苔。
一排排墓碑环山安置,呈整齐的阶梯形状,冬日寒冷萧索,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扫墓祭拜。
项明章带着沈若臻登上石阶,每一座墓碑之间种着一棵树,给阴沉的墓园增添了一点生机。
走到第七排,项明章停下,说:“前面第五个就是你父亲的墓。”
他猜沈若臻一定有许多话要在墓前诉说,伤心悲哭或是忏悔来迟,不宜有外人旁观,便道:“去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沈若臻说:“好。”
项明章叮嘱:“有事就叫我。”
沈若臻“嗯”了一声,独自朝前走去,他来到宁波,走过最后这短短数十米,世界竟然已过了沧海桑田。
一座干净的石碑,没有贴照片,正中刻着“沈作润之墓”,角落是生卒年月,死亡时间模糊了具体日期。
沈若臻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他正对墓碑,弯曲双腿“扑通”跪了下去,膝头重重地磕在砖石上,震起一环飞尘。
雏菊紧攥了一路,沈若臻把花束放在墓前,留下满掌湿绿,开口涌出无尽的酸涩:“父亲,我来给你磕头了。”
沈若臻弯下腰,额心触地,不知痛地碰出“咚”的一声。
他对着沈作润的墓连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下没有起来,跪伏着,按在地上的双手青筋分明,旧忆回溯,全是他不孝的罪状。
四四年秋,沈作润在深夜突发急症,连人带椅子一齐从桌边栽倒,沈若臻经过门口听见动静,冲进去就见沈作润摔在地板上痛苦地呻吟。
沈若臻奔过去把沈作润抱上床,命管家赶紧备车,然而眨眼的工夫,沈作润睁大的瞳孔变得涣散,在沈若臻怀中猝然没了气息。
父子二人时常谈经济,谈银行经营,谈时局命途,没想到临终却来不及留下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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