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直到秦红筝的贴身婢女来叫沈遂,那种看似平和,实际有些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
沈遂站起身对林淮竹说,“我去吃饭了,你也别落了早饭。”
这话仍透着客套,不复往日的亲近热络。
林淮竹还是那一字,“嗯。”
沈遂不再多言,推门走了出去。
等沈遂离开,林淮竹站在原地未动,看着沈遂饮过的茶杯,面露沉思之色。
在船上的后几日,沈遂没再晕船。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待在这上面,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甲板看碧海蓝天。
跟林淮竹的关系仍是不尴不尬,沈遂不会如闹脾气的孩童那般生了气便不理人,他很圆滑地把握着与他相处的分寸。
不像过去那样紧贴,但也不会冷着他。
分数没反向增长,沈遂已经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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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船终于靠岸。
下了船,双脚踩到地面,沈遂终于有了一丝踏实感。
药王谷伏于不舟山脊,依山傍水,西有寒壁峰,东临座壁山,山中还有一条灵泉。
三座大山宛如三道屏障,没有人带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药王谷。
老谷主亲自来接他们,他青衣鹤发,精神矍铄,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
这样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沈遂很难想象他年轻时是个风流种,还惹下不少桃花债,膝下儿女足有二十多个。
秦红筝是正出嫡女,排行第七,上面有六个兄长姐姐。
无论年长还是年幼,对于非她母亲所出的兄弟姐妹,秦红筝一概不理,视为无物。
老谷主极疼这个女儿,爱屋及乌也疼爱原主。
沈遂一下船,便被老谷主抱进怀中,一贯庄重肃然的面上有了几分温情,“有没有想外公?”
毕竟不是真小孩,沈遂不习惯被人抱,但面上不显,乖巧道:“想,十分想。”
老谷主被哄得开怀,随后将一块质地细腻,散着柔光的润玉塞到沈遂手中。
站在老谷主身后的男男女女见状,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这些人是老谷主的儿女媳婿,沈遂有原主记忆,但他只认得几个,其余勉强算是眼熟。
从他们的神色就能看出这块软玉不是什么凡品,沈遂心里喜滋滋,嘴上就更甜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老谷主显然很吃这套,面上的笑意就没止过。
余光瞥见站在人群之后的单薄身影,他眸色微微一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跟林淮竹相认,放下沈遂看向秦红筝,道:“先回谷罢,洗洗一路的风尘。”
-
药王谷入口在不舟山脚下,穿过一线峡谷,视线豁然开朗。
山峰巍峨挺拔,隐于缥缈云雾间。
峭壁之上建着许多精致雅韵的屋舍,飞檐青瓦,高低错落,层层叠叠,气魄恢弘。
霞染层云,清风入怀,奇禽彩蝶,宛如仙境。
沈遂看着眼前的奇观,脖子都要仰断了,在心中发出没见识的赞叹。
药王谷也不是人人都修行,所以养了不少仙鹤当做交通工具。
一只美而高洁的长颈仙鹤伏在沈遂面前,它个头极大,白羽洁净,黑羽乌亮,头顶有一簇嫣红。
这是第一次乘灵兽,沈遂颇为稀罕,立刻爬上它的背。
仙鹤通人性,一个灰衣小奴在它耳边说了几句,它便展了展翅膀正欲飞翔,却被沈遂叫住了。
仙鹤温顺地收了翅膀,似是等沈遂下文。
沈遂的心思却不在这里,透过层层人群,他看到站在尾端,神色沉静内敛的林淮竹。
林淮竹没有上帝视角,于他而言,这次是羊入虎口,盛大的迎接仪式与谷中的美景都跟他无关。
在这里他孤立无援,孑然一身。
看到林淮竹犹如一只御敌的小兽,黑黢黢眼眸闪烁着警惕,沈遂叹息一口。
见秦红筝跟老谷主在谈事,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沈遂从仙鹤下来,悄悄溜入人群,一把抓住林淮竹。
林淮竹露出一抹惊愕,垂眸看向沈遂牵着他的手。
沈遂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拉着林淮竹跑到竹林间,正要去找仙鹤,没想到对方竟跟过来了。
“好乖乖。”沈遂摸了摸仙鹤修长洁净的脖颈夸赞道。
对方似乎听懂他的话,蹭了蹭沈遂的手,眼眸温和灵性,而后伏下身。
沈遂跳到它背上,转头去看林淮竹,“上来,它要送我们去休息的地方。”
药王谷的屋舍建得极高,凭他俩那点微薄的灵力很难爬上去。
林淮竹没说话,默默爬了上来。
仙鹤展翅而上,掠过葱茏竹林,朝着铺面霞光处飞去。
大概是想让他们欣赏谷中美景,仙鹤并没有直接带沈遂跟林淮竹回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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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染满半边天,云雾遮在精舍的飞檐栏杆,谷中姹紫嫣红,竹翠花红。
仙鹤在谷中盘旋一圈,慢慢飞出峡谷。
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有鱼探出,沈遂激动地拍了拍仙鹤的背,“快看,那儿有鱼可以捡,想吃就过去。”
仙鹤多以药草为食,但也喜食鱼虾。
闻言仙鹤飞了过去,俯冲而过,脚掌在水面掠起波澜,它口衔一条肥美的大鱼,扭头朝沈遂拱了拱。
那鱼还活着,鱼尾摆动时溅了沈遂一脸海水。
沈遂倒也不生气,抹净水珠,笑道:“我不吃,你吃罢。”
仙鹤不再让,将鱼吞入腹中。
林淮竹坐在沈遂身后,看他一扫前两日的萎靡,眼角微弯,脸上盈着笑,开怀放松地抚摸着仙鹤,跟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沈遂话一向多,说起来喋喋不休。
但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话少了很多,也不再跟林淮竹东拉西扯。
看着沈遂被霞光染红的侧脸,林淮竹冷冷地想。
原来是跟他话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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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达了一圈,仙鹤才送他们回去。
那青衣小奴等在待客的观景阁,等仙鹤将沈遂林淮竹放下,他才领着他们去了客房。
沈遂与林淮竹房间相邻,但他没心思串门,回到房间便关上了门。
打开窗,清风拂面,谷中景色也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风景,觉得一个人在房中实在无聊,沈遂出去准备溜达一圈。
他没叫上林淮竹,独自一人漫无目地游走在曲折的长廊。
悬崖峭壁上开着许多奇花异草,廊上挂着八角铜铃,被疾风吹得铮铮作响。
沈遂边走边观赏。
一阵吵闹声随风飘来,沈遂纳闷地寻声走过去。
拐进一个从峭壁延伸出来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凉亭。
亭内有六七个穿着锦袍的半大孩子,围成一圈正在踢打倒在中间的少年,还扬言要将他丢下凉亭。
沈遂厉声道:“干什么呢你们?”
几个孩子齐齐扭头看来,看见沈遂,他们微微一怔。
其中一个孩子露出谄媚之色,“老大,这傻子又不听话,我们正教训他呢。”
看这些人的衣着年岁,应当是原主表哥或者表弟,但由于原主格外受宠,这些孩子认他做了老大。
沈遂继承了原主所有记忆,对这些人有零星印象。
“以多欺少不算本事,日后别再打他了。”沈遂板着脸训斥道。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他们都被父母耳提面命的叮嘱过不许惹沈遂,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好,便跑走了。
沈遂没拦他们,走过去扶起了地上的少年,“你没事罢?”
少年个头很高,白白胖胖,脖间挂着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
看到沈遂的脸,少年更怕了,瑟瑟发抖地抱着头说,“别打我。”
以前原主拿着烙铁,想在少年脸上烫一个丑字,还让刚才那帮孩子摁着他。
幸好有人路过,这才救了少年一命。
打骂都算轻的,他们曾摁着少年的脑袋往恭桶里塞,用绳索将少年吊到悬崖边,还拿火折子烧他的‘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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