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摆在八卦图案正中的祭台上,仿佛即将上供的贡品。
归元老道今晚没有穿他那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反而穿了身绛红色,隆重中透着阴邪诡异。
他拿着一个浅口瓷碗过来,一边用符笔调和其中的朱砂等液体,一边对着萧弘瑾说:“殿下可不要乱动,一会儿贫道落笔出了岔子,殿下还要多吃一遍苦头。”
萧弘瑾手脚被绑地结结实实的,只能破口大骂:“死妖道,你不得好死!”
“殿下还是省点力气吧。”归元老道气性好得很,任他怎么咒骂,在两个护法的帮助下,一笔一笔将萧弘瑾的额头和四肢都画上了符箓。
萧弘瑾感觉这符箓火辣辣的,老妖道每落一笔,他都有种被炙焰焚烧的感觉:“啊——”
就在他的惨叫声响起没多久,宫墙外面也突然响起了喊杀声,刘忠匆匆进来禀报:“陛下,不好了!晖王和俞怀恩联手,带着大批死士杀进宫了!”
话音刚落,就见俞督主已经赶到,带着大批黑衣厂卫从宫墙飞落而下,仿佛救星降临。
萧弘瑾大喜过望,趁着归元老道被转移注意,从他身上摸出了一个小镜子,虽然是镀铜的,但边缘粗糙,聊胜于无吧。
“俞怀恩,你还没死?”成帝冷哼一声,不用他下令,早就守在郢华宫的彭其带着锦衣卫蜂拥而出,箭雨和喊杀之声顿时四起。
萧弘瑾一边看他家督主大杀四方,一边偷偷藏好了小镜子,归元老道可能是怕别的手段影响他吸收日月精华,选择了用绳子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这也方便了他。
归元道长在萧弘瑾脚心画完最后一笔,放下朱砂和符笔冷哼一声,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铃铛,同时右指并拢在空中画了道法诀,那铃铛一摇,祭坛四周突然黑气弥漫,刮起了阵阵阴风。
俞督主手下的厂卫被这阵阴风刮到,都变得神智不清起来,甚至有人认错了对手,对着自己人的方向挥出了利刃。
好在俞督主反应快,一剑架住了对方的刀:“燕三,醒醒!”
那个叫燕三的被督主一声厉喝叫醒过神来,脸上有些茫然:“督、督主?”
“小心一点,不要被那阴风刮到。”俞督主一脚踢飞一个杀来的锦衣卫,一边出声提醒。
“是。”燕三面露惧色,他好像在那阵阴风中听到了小童嬉笑的声音,紧接着他就神智恍惚了。
他不敢说那阵风里有鬼,只能听从督主吩咐小心躲开,但现在是双方拿命在拼,哪是他说避开就能避开的。
很快厂卫里着了道的人越来越多,伤亡也越来越大,好在外面的砍杀声渐渐逼近,很快晖王带着一群和尚进来了。
慧能禅师进来二话不说,坐下就带着弟子开始念经,从他们口中念出的佛语仿佛自带环绕音效,明明殿中喊杀声不断,念经的声音却能穿透大殿,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而有了慧能禅师的佛法加持,归元道长的阴风也失去了蛊惑人心的能力。
“臭和尚,敢坏本道长的好事!”归元道长反手又摸出了一柄令旗,跟慧能禅师斗起了法。
晖王在大批死士的护卫下看得干着急,他们是借着俞督主对后宫的熟悉,利用一个宫门小队长偷偷潜进来的,等五城兵马司和京畿营反应过来,他们想走就难了。
而他原本想的控制父皇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父皇被黑羽卫层层守护,他们连近身都做不到。
俞督主当然知道控制成帝的作用,带着冯千户他们就杀了过去。这些人中俞督主的武功是最高的,黑羽卫首领跟他不相上下,两人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萧弘瑾趁那两个护法被卷入战场,拼命用小镜子磨起了绳子,刚刚被符文灼烧冒出的热汗刚下去又冒出来,后背都快被浸湿了。
他废了很大力气,终于磨断了右手捆绑的绳子,手腕都磨出血了,那血渐渐滴在镜子上面,粗糙的镜面泛起了阵阵暗芒。
而这时归元道长和慧能禅师的斗法也分出了胜负,只见归元道长突然执出手中的令旗,那令旗好像一柄利剑,朝着慧能禅师急射而去。
慧能禅师内劲化形,形成了一道透明的金钟罩,将令旗阻挡在半空。
但慧能禅师始终比归元老道少修炼了几十年,随着金钟罩变薄碎裂,那令旗也穿透了他的胸口,慧能禅师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口中突地溢出血线来。
“师父!”“师叔!”慧能禅师的弟子们吓了一跳,俱都停了下来。
慧能禅师稳住身形,沉心定气:“不要停,继续念。”
弟子们只能担心地答应:“……是。”
但慧能禅师的修为已破,他们继续念经也无济于事。死去的厂卫和晖王府死士渐渐增多,俞督主拼着受伤杀了黑羽卫首领也无济于事,他们的颓势已现,更何况京畿营的援军已经赶到了宫墙之外……
成帝一声令下,就要命五城兵马司弓箭手射死逼宫的乱党。
萧弘瑾这时跳了出来:“不准射,他们敢放箭我就割脉自尽!”
他拿着那个小圆镜子放在自己咽喉下面,为了逼真,还往里深深压了下去。但这个小镜子实在是太粗糙了,他刚刚磨绳子都废了老大力气,想用它自杀根本不可能。
“殿下!”俞督主神魂巨震,捂着受伤的右肩,心痛如绞,恨不能跟归元妖道同归于尽算了。
萧弘瑾赶紧瞪了他一眼,让他老实呆着。
归元道长看到那柄熟悉的铜镜眼皮一跳,摸了把自己身上,发现落了个空,瞬间猜道他被那镜中的阴魂阴了!
萧弘瑾能避过他的感知拿到铜镜,肯定少不了它们的帮助!
“等等!”归元道长紧急喊了停。
成帝见状,也只能抬手让弓箭手放下武器。
“五弟……”晖王都快感动哭了,没想到他弟弟这么爱他的,宁愿自己死都要救他,不枉费他豁出一切来逼宫!
归元道长眼神闪烁,尽量镇定地走了过去,发现镜中阴魂毫无反应,顿时放下心来,慢慢悠悠地道:“王爷,您知道用这柄小铜镜是割不了脉的。”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真的动手了!”萧弘瑾如临大敌。
可惜他手里的小铜镜实在太没用了,颈下磨出了血口子,仅仅是让他受点皮肉伤罢了。
而归元道长怕的也不是他,不顾萧弘瑾挣扎,一掌拍昏了他,把铜镜夺了回去。他迫不及待擦干净铜镜表明的血,发现并无异样,顿时松了口气。
成帝想要继续下令诛杀,归元道长阻止了他:“陛下,先把人抓起来罢,留着说不定还有用。”
他说着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俞怀恩,刚才他和太子的眉眼交流他都看见了,归元道长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劲。
而且他也被太子刚才那股狠劲吓到了,今晚的祭典被打断,他还要多等一个月,把人留着,他也多一个筹码。
成帝有点不愿意,别人他都可以放,但这个俞怀恩不行。
归元道长淡淡地看着他:“只是多留一月,人都在陛下的掌控中,陛下若是不放心,多派点人看守就是了。”
成帝一想也是,挥挥手让人把乱党全部抓了起来,包括晖王和慧能禅师在内,一起投入了天牢。
萧弘瑾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有一群小男孩,围着他,亲热地叫他哥哥。
这些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大小,大脑袋,细瘦的四肢,神情也不如真正稚童那般懵懂。
萧弘瑾有点懵:“你们是谁,为什么叫我哥哥?”
“因为你就是我们的哥哥啊!”
一个小男孩抓抓小脸:“是不是应该叫皇兄?”
于是一群小孩又争先恐后地叫起了皇兄,又道:“那老道士坏死了,害了我们又来残害皇兄,我们才不听他的呢!”
“他想把我们炼成他的鬼奴,我们不愿意,他就把我们关在镜子里折磨。多亏皇兄,我们再也不用受他摆布了!”
萧弘瑾听得脊背发凉,他已经听出这群小男孩的身份。他就说为什么原主之后再没有别的皇子出生,还以为是成帝信道,清心寡欲的缘故,没想到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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