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边是西?荣成这个二把刀的,自己穿一身青布直裰,还戴的荷叶巾,跟扫地的小道士有什么区别?我顺着旁边弟子的手指看了过去,终于分辨出了那两个人——旁的小道士都在干活,就那俩空着手说话,还一边说一边往左手这小道上走来。
我吩咐众人都拿黑布蒙上脸,把车驾准备好,自己从松树后头悄悄地摸了过去,临走还顺了块石头装在袖子里。这一路上我就提着轻功,绕远路抄到他们背后,伸出二指点向那个戴混元巾的道士背心。
手指将将触到他背后时,那位真人忽然向前一垫步,拧过身来向我笑了一笑:“相逢即是有缘,闻公子何必急着动手?贫道此去峨眉也只为见一位故人,既已蒙荣公子相邀,那贫道也可改道青城,只不知可否修书与故人,邀他易地相见?”
荣成这个没出息的,居然告诉这小子我们要绑架他了。万一人家报警呢?就是不报警,后头才几步就是道观,那群道士知道涤洹真人要被绑架了,能不出来找我们打架吗?
我掂了掂手中石块,纯洁地笑了笑:“道长何必这么客气呢,您的朋友自然也是高道真人,我们肯定也要一体供奉。既然您想开了要跟我们去青城,那就上车吧?”
我冲着松林那边一摆手,一辆不起眼的油壁车就飞驰过来,从上头下来两条大汉,一下车就愣在原地,盯着我们不知道动不动手的好。我微微摇头,右手一指车门,客客气气地说:“道长请上车。”又向那俩人撇了撇嘴:“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扶道长上车?”
涤洹真人倒是真有眼色,既不报警也不呼救,也没用人扶,痛痛快快就坐上了车,还和车里车外几个绑匪都搞好了关系。我拉着荣成上车时,他已经神棍一样地忽悠起来:“今天早上做早课时心中忽动,手占一卦,便算出要有佳客同游,果然如此。此去青城也是道德昌盛之地,可见几位也与道有缘……”
他就忽悠吧,我就不信他看见我出场之前就能预料到我们是来打劫的——他要真有事去峨眉,又能算到有人要绑他,昨晚上就该悄悄跑了,跑不了也得叫观里的人报官抓我们。荣成他们倒是叫涤洹真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早都自觉摘了面幕,排着队请人家看面相手相。
罢了,管也管不了。将来把这道士绑回冲渊教叫教主洗脑处置吧。
到了中午,荣堂主生怕饿着高人,非要带他去酒楼吃饭。我干了这么多年……我以前难道是搞绑票的?怎么会想到我干了这么多年,还对绑票技术如此熟谂?
管他是不是的,反正没有绑架饭请肉票吃饭还上酒楼的。于是我狠狠踩了荣成一脚,踩得他不敢废话,又指示坐在车门处的兄弟:“去对面酒楼替高人打包几个上好的斋菜,顺便给兄弟们买些……各位都跟着道长吃素不是?那就单给我捎些荤菜,委屈真人在车内略等。”
道长微微一笑,两眼眯起几分,手往我面前伸了一下,又快速地缩了回去,带得我面上皮肉微微疼痛,那张早上现贴的人皮面具竟被他撕了下去。
我还来不及和他计较,就见他敛眉屏息,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玄虚之气说道:“早听荣公子说闻公子相貌不凡,果真如此。贫道看你双眉疏长,目秀有光,必是自家性情清正,兄弟姐妹也都本领过人,能互相扶助。只是右眉间有一断,主兄弟分离,不知公子可有几年不曾回乡了?”
我心中一颤,顿时想到了任长清,脑中一时一片空白。可我也不愿叫他牵着走,硬是压下了问个究竟的念头,摇头答道:“我在家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道长不会是看错了吧?”
涤洹真人也没有被人戳穿后的羞恼,反而不阴不阳地看着我,微笑着说了句:“时候未到。”目光意味深长,看得我略有几分心虚。
坐在那儿又想了一阵在陇南分坛发生的事,才慢慢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一时让他说愣了,竟没想起追究他撕我面具的事。不过反正荣成他们都露了相,就是我戴着这面具,该跑也跑不了,以后看得这道士紧点就完了……他看来也没受过什么安全教育,随随便便看绑匪真面目,不怕我撕票么?
我不再理他,等那名弟子买饭回来就自己默默吃了,一下午只看着荣成他们众星捧月般捧着这假道士,无论他说什么都一车人跟着说“是是是,对对对”。
到了天色擦黑,住店订房时,姓荣的居然还想替那道士单独订一间上房。他怎么崇拜涤洹真人我也不管了,可他也不想想,我们是绑架犯,这真人再顺从也是肉票,有肉票不上绑不挨打,还单独搁房里没人看着的吗?人家转头不就出门报警了!
这群脑残粉都不可靠,只有我一人还保留着绑匪应有的警觉,当即接过了安排房间的责任,挑了四间上房,叫涤洹真人和我同屋而住,荣成和旁的脑残粉都住到了对面和左右的房间。
哪怕我豁出去晚上不睡觉了,也得盯紧了这道士,免得叫他联系上警方或是此地道观。
待得那位真人沐浴时,我就袖了那条早上炮制好的蒙汗药手绢,凑到真人面前双手奉上,请他拭面。那位真人还礼仪周到地拱手说道:“不敢当,闻公子客气了……”
我就不跟他客气了,直接把手绢往他鼻子嘴上一捂,直按到他不管是中毒还是窒息昏迷了,便把人从桶里捞了出来,湿淋淋地扔到炕上,拿棉被一裹,外头加上绳子一系,这就齐活了!
再把门窗锁紧,我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昨天研究了一晚上绑人计划,今天又在车里颠簸了一天,要真睁一宿眼我也受不了。把道士绑成这样,再下了药,他肯定跑不了了,我就稍微眯眯……
结果半夜我被活活冻醒了。
醒来时往风吹来处一看,居然看见有人立在窗边,肩头好像还站着只大鸟,我这么一动,那鸟便呼啸着出了窗户,窗边那人转过头来笑了笑,露出微微反光的牙齿:“闻公子怎么不睡了?放心,贫道只是传信故人到青城相会,并无离开诸位之意。不过方才倒要多谢公子将贫道送上床,不然这般天气,若在水里泡到现在,可是要冻病的。”
我一步步向窗边走去,涤洹真人大袖被风吹得摇摇荡荡,伸手向我面上拂来,神神秘秘地说道:“闻公子,你命带克煞,身旁血光隐现,凡与你亲近者必有灾殃。不如叫贫道替你更改命数,禳灾解祸?”
封建迷信!我们搞唯物主义哲学的能信这个?我伸手擒住他脉门,左手顺着那条手臂上去,点了他周身大穴,冷笑一声:“有劳道长好意。不过眼下天色还早,道长不如请回内室休息吧?”
明天起来就叫他们改道,再把这假道士扔到分坛外一处地方囚起来,什么时候回总坛再带总。可不能再让他有机会联络外头。
涤洹真人十分顺从地随着我走到了床边,坐在床上却不睡,双目精亮地望着我说道:“你命中合当克六亲,旬日内便见分晓。今日贫道言尽于此,不肯听我良言,大错铸成后,却是要噬脐莫及。”
第29章 苦逼尼桑
同样是道士,我们教祖是多么的正义凛然不染尘俗,这个涤洹真人一副飘然出世的外表,却是满口封建迷信思想,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偏偏这种假道士比搞邪教的还能洗脑,从沪州到青城这一路,若非我时时提点,荣成他们就能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就是现在有我这么圈着管着,他也过得跟老太爷差不多少。每天吃饭时都要精致素斋,吃饭时还得喝牛奶,临睡时还要点上好的云香还是沉香的,熏得我差点得上过敏性鼻炎。认识这么两天半的工夫,我就牢牢记住了这道士的一身香味儿,离着他八丈远就得捂鼻子。
可偏偏出于安全考虑,我还得跟他睡一间屋。
于是我脾气越加不好,每天吃完饭都要给大伙儿开个会,包括涤洹真人在内,从政治经济学开考,将将考到邓论时,青城就到了。
我吃亏就吃在头一次来青城,不认道儿上了。这一路三令五申,连敲带打,荣成这小子竟还敢跟我耍心眼儿,没在城外安置好了涤洹真人,反而把他也一起带到了我们冲渊教在青城置下的子孙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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