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话刚出口,云含光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将军连忙叫大夫,云含光捂住胸口:“承影,承影,你总是说自己百战不殆,怎却先我一步而去!”
郎中们慌张赶来时,只看见丞相双目紧闭,口中不住地唤着承影。
温将军忙说将军还活着,云含光惨淡一笑,眸中透着无尽的悲伤。
“你莫要骗我,承影…承影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
温将军攥住他的手,却看到他微微勾起嘴角,挣扎地抬起手,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他上前,听见云丞相轻声喃喃:“若是我再大胆些,若是我没有吃毒丸,若是从前我没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终归,是迟了。”
苍白的手缓缓垂下来,郎中们摇头叹息。温将军抓着冰冷的手:“启程,送丞相回京!”
.....
爱人好友接连离世,顾诗终于绷不住了。
一下朝堂,他命所有人滚蛋。自己跑去假山,躲在后面绝望哭喊。
等哭累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将菩萨像摔得稀烂。
他发了疯似的乱砸东西,不许任何人靠近。
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将顾诗击垮。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担在肩上的责任。
顾诗没有怪罪温将军,他厚葬了云含光,将他和元承影的衣冠墓葬在一起。
他很想将元承影的尸首抢回来,可他先后派去十几个暗卫,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在两座墓碑中间,预留出了一个空地。
顾诗不想进皇陵,他要葬在两人中间。
外族一路攻城略地,最后在易守难攻的研城碰了壁。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城池,也是天下第一坊的大本营。
朝顾军队和天下第一坊靠着守城器具,在研城跟外族僵持了整整三年。
最终在新年夜,外族铁骑破开研城厚重的城门,将天下第一坊坊主斩杀。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京城,朝堂之上安静得可怕。
顾诗撑着脸颊,手指轻轻地敲着龙椅。
下方一个老臣俯首道:“皇上,不如试试求和。”
顾诗喉咙一阵腥甜,他抬手压下老臣的话,也忍住呕血的冲动。
“他们不会接受求和,多说无益。”
压抑的气息在朝堂上弥漫开来,顾诗沉吟半晌,“其他人还有什么提议。”
没人回答他的话,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朕决定趁着外族还没打过来,往南迁徙。”
下方大臣怔愣许久,一人上前道:“圣上要迁都?”
顾诗轻叹一声:“可以这么说,但朕不过去。”
“圣上?”
“你们将守军、百姓、金银财宝和古籍都带走。带不走的,就埋起来。立朕四哥的独子为太子,往苗疆的方向去罢。”
大臣茫然地看着他。
顾诗揉着眉心,他现在头痛得厉害。
这个决定很荒谬,大臣们交头接耳,大殿内吵吵嚷嚷。
顾诗知道自己很冲动,但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能对抗恶狼的牧羊犬已经死了,岌岌可危的羊圈,再没办法抵御凶狠的狼群。
与其将羊放进羊圈里,等着狼群冲进来肆意撕咬。
不如趁着狼还没来,将羊圈打开。让它们四散逃开,能跑多远便跑多远罢。
………
等外族杀到京城时,迎接他们的只有冷冷清清的街道,和空无一人的城池。
除了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外,这里大部分百姓都走了。
世家大族带走了他们的藏书,武学世家拿走了他们传家的兵器。
就连国库内,都没剩多少宝物。
外族王领兵冲进皇宫,宫里只剩下几个宫女太监。
士兵在假山后面搜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容貌艳丽穿着一身粉色衣裙。
据宫女所说,她是皇帝的妃子。因为早年间孩子夭折,现在又哑又傻疯疯癫癫的。
外族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即便是他们的王也没见过。
王问一同被带来的宫女:“她叫什么名字。”
宫女小红强压住心中的恨意,垂着头瑟瑟发抖道:“她无父无母,没有姓氏,名唤诗诗。”
听到有人叫她,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明媚的笑容。
外族王连同在场的士兵,全都看痴了。
宫女小红紧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外族没有朝顾那么多礼数,外族王旁若无人地扛起女人,就往皇帝的寝宫走。
王高大壮硕满身肌肉,女人娇.小柔弱,被他扛起来还咯咯地傻笑。
一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子,外族王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等寝宫大门关上,外族王忽然感觉后颈一凉。
他将女人甩到地上,紧张地摸向自己脖颈,那里插着一根还未来得及拔.出来的银针。
外族王只觉得身体失去控制,他瘫倒在地上,舌头仿佛僵硬了一般无法言语。
刚刚还痴傻疯癫的女人,猛地窜起来。她握紧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刺进外族王的眼睛。
外族王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低声沙哑的男声。
“你当初怎么暗算岳家父女,又是怎么用百乐丸毁掉含光身体的,嗯?难不成你以为这天下间,只有你们才会用毒么?你们靠着百乐丸赚得盆满钵满,用从朝顾手中骗走的钱买兵买粮,屠.杀朕的子民。”.
这是男人的声音,外族王震惊地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粉裙女人。
顾诗彻底撕下伪装,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一刀刀刺进外族王的头颅。
“你杀了朕的爱人,毒死朕的知己。屠.杀朕的百姓,让朕做了亡国之君,饱受世人唾弃。”
外族士兵还守在外面,顾诗压低声音笑起来,发出嘶哑的气音。
外族王的脸已经被捅得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顾诗胸口剧烈起伏:“朕穿女装好看么?你说话啊,朕是不是很漂亮。朕平日.穿着龙袍,都像是女扮男装。只要朕不开口,就没人知道朕是男人。过去朕最厌恶的,就是这张脸。明明是个男子,却生了张女子的脸。真没想到,这张脸如今居然这么好用。”
外族王手臂挣扎地抬起来,似乎是想阻止他。
顾诗划破外族王的喉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几年前云含光亲手为他酿的酒。
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外族王咽气。
寝宫的隔音很好,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顾诗披上龙袍,点着了寝宫。
他坐在桌案前研磨,手旁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子。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守在门外的士兵也发现异常。
吵闹的声音传入顾诗的耳中,而他的眼中,只放得下那个木盒。
他提笔写下一行字,‘今夜月亮很圆,皇宫很冷。一别数年,天人两隔,我很想你。’
‘火烧得慢,我有些等不及,你和含光再等我半盏茶的时间,我很快就过去。’
外族王的尸体被大火吞没,发出滋滋的声响。
顾诗将信放进小木盒里,一手抱住木盒,一手举起匕首刺进自己的胸口。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十岁那年,回到了书院后的小山坡。
元承影背着木制长.枪,牵着他在山坡上跑,惊起漫天流萤。
云含光跟在他们身后,摇着小折扇,笑得无奈又温柔。
……
元承影仿佛做了很恐怖的噩梦,他从梦中惊醒时,天刚蒙蒙亮。
睡在木床旁边的老猎户睡眼蒙眬地问:“怎么了?”
元承影捂着阵痛的额头,“只是头又开始疼了,义父,您继续睡罢。”
老猎户咂咂嘴,呼噜声再次响起来。
元承影望向窗外,今夜的月亮很圆,隐隐泛着血红色。
他看了一阵,莫名地觉得心慌。
元承影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
一个猎户收留了他,听猎户说他冬天上山收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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