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夫和李青卓进去治病,李青瑞现在是家里做主的,自然也少不得。
见弟弟满面急色,李青瑞又塞了些银子,那衙役才多放了一个进去。
牢房低矮又庇荫,冷森森的,恶臭的味道越往里走越重,呼痛和哎哟的声音从四处传来。四个人跟在衙役后面,只低头走路,并不张望。
走到牢房的最里面,衙役停下来,提醒道:“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不得有半点耽搁。”
说完,把牢门打开,李青瑞和李青文兄弟俩立刻先进了牢房。
牢中昏暗,只能看到里面坐着躺着许多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是来见江淙的?”
李青瑞连声道:“是是,大夫请来了,先给恩公看病。”
旁边响起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江淙被人抬到了牢门口,那人道:“他身上伤不少,最重的是右腿。”
吕大夫立刻上前,先是闻到一股溃烂的臭味,再看那烂乎乎伤口,不禁皱眉。
就着窄小天窗透下来的亮,李青文低头,脏污都掩盖不住江淙脸上的痛苦神色,喷出来的热气灼热,不知道已经病热了多久。
“不行,这里太暗,没办法处理伤口。”吕大夫皱眉起身,“得换个地方。”
李青瑞听了,立刻走出牢房,央求衙役,再偷偷的塞了一锭银子。
摸着手里的银子,衙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把人抬出来,赶紧的!”
兄弟三个人合力把人抬到外头最光亮的地方,吕大夫立刻将伤腿的裤子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在大腿上,黄色褐色一片,脓水外流,延误了治疗,已经恶化的很厉害。
李青文不忍心再看,扭过头去。
其他地方擦拭干净,李青卓打开罐子,用浓烈的酒冲洗伤口,这样大的伤口受刺激必定会很痛苦,可是江淙已经昏迷太深,竟然没有太大的挣扎。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吕大夫面色愈加浓重,拿起小刀在火上烤后开始剔除腐肉。
李青文拿布巾沾酒,给江淙擦手脚和脸,一则降温,二来身体干净也利于养伤。
李青瑞帮不上忙,去到牢房,和刚才那人打听江淙的事情。
和李家兄弟的搭话的男子名叫蒋立平,和牢中这些犯人一样,同属洪州西江府中卫第七护卫营,在未获罪前,蒋立平任职乡节校尉,江淙是副校尉。
“我们奉命护送贡品进京,途中突然遭了火,几千匹上好的丝绸化成灰烬……”时隔几个月,蒋立平的语气依旧痛苦不堪,“火势还牵连了驿站中湖州的贡品,损失惨重,整个营队被降罪,好再朝廷开恩,免我们一死,流放边城……”
李青瑞愕然,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第25章 决定
一刻钟根本不够处理伤口,这次不用李青瑞求情,吕大夫同衙役开了口。
衙役是本县之人,老娘被吕大夫救过,虽然他对平民百姓冷脸相对,对吕大夫还是有几分敬重的,答应的很痛快。
那厢,李青瑞已经从蒋立平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江淙所在的护卫营护送洪州的贡品丝绸入京,在途中驿站休憩之时,当值的几个士兵违反命令,在库房偷偷喝酒,醉酒后碰到了油灯,引起大火。
丝绸易燃,其他人发现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更遭的是,大火还蔓延到同一驿站驻留的湖州贡纸上,结果两个州的贡品毁之一旦。
当值的十名士兵里,三人死在火中,另外七人已经全部问斩,护卫营剩下的人因失职全部被长流极北,永生不得离开那片苦寒之地。
大梁的流放有四地——极南、极北、极东和极西,“南人发北,北人发南”,洪州在南,按惯例他们被发到极北的边城。
他们这一行人秋初被押解上路,一月有余行至并州,前几日走在官道时,山上冲下来一窝野猪。
野猪性凶,在人群中横冲直闯,江淙动手引开野猪,因身披枷锁被限,腿被獠牙刺透,受伤极重。
押解每日步行五十里,就算是犯人死在路上也不能有半点耽搁,江淙带伤赶路,恶化的厉害,蒋立平等人以为他可能熬不过去这个坎,却没想到会遇到李家人。
听李青瑞自报家门,蒋立平面上有几分恍然,“我好像听江淙提过……你们是不是带孩子去洪州看病,途中遇到了山匪?”
李青瑞连连点头,没等俩人再多说,衙役那边已经开始催促赶人。
伤口和身体被清理干净的江淙被抬回牢中,李青瑞和蒋立平匆匆告别,只道等会送药进来,请他们帮着照看一下江淙。
“这个你放心,我们和江淙是多年的兄弟,况且他受伤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定然会尽心照顾他……”蒋立平冲着外头喊道。
门“咣当”一声被摔上,牢中再次黑下来,蒋立平伸手试探,江淙的身上还是高热不停,不由得颓然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新上的药膏散发着浓浓的药香,但在这充满了恶臭的牢房中,这味道太过微弱。
昏暗中,不知道是谁抽泣了两声,“江、江哥会、会不会……”
他没有说出那个字,但所有人都清楚,江淙可能无法同他们一起走到流放之地了。
即便现在受到了救治,服了奇药,今天能退去高热,可他如何能拖着伤腿再走两千多里地?!
而且,过了并州,往北便荒无人烟,这一路危机四伏,野兽横行,他们这些身体无恙的人尚且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边城,江淙这病躯又能支撑得了几天?
眼睁睁看着兄弟深陷痛苦无能为力,而他们前途未知,牢房中很快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李青瑞等人出了衙门,吕大夫和李青卓立刻回铺子抓药熬药,李青文把江淙的事情同家里人一说,陈氏险些落泪,“这、这可真是遭了大难了啊!”
李青瑞皱着浓眉,好像在想什么。
李青文在街上时很慌张,到牢中看过江淙的伤口后,心里依旧难以平静,道:“吕大夫说,江大哥的伤再晚治个一天半天,人怕是也保不住了。便是躺着好好养个三两个月,也难说日后会安然无恙,明日差役押解上路,缺衣少药,可能凶多吉少。”
姜氏抖着嘴唇,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青文垂下头,想着梦中那双锐利明亮的眼睛,道:“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受限太多,如果没人在旁边照顾,断然无法平安抵达流放之地……”
听到这话,李青瑞猛的抬头,“仔儿,你……”
“我想护送江大哥到边城。”李青文说道,语气异常的坚定。
姜氏和陈氏哭出了声,她们刚才知道,边城离县城有两千多里路,太远了!
李青瑞嘴唇翕动了几下,突然抬手重重的拍到李青文的肩头,“好样的,仔儿,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李家的子孙,真有种!”
李青瑞激动的喘着粗气,“这一路山高水长,艰辛无比,你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大哥去!”
“我也去,我也去!”李青风不甘落后的道:“爹不是说了,救命之恩一定不能忘记,江大哥现在落难,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眼见三个儿子这般,陈氏泣不成声,但却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就算孩子他爹在这里,怕也是一样会这样做。
人家当初救了他们老李家三条命,他们不能忘恩负义,看着恩人受难而不顾。
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李青文畅快多了,用袖子笨拙的给娘亲擦泪,道:“娘,别哭,我爹当年走的更远,不但平安回来,还学了本事,交了过命的朋友……”
“是啊,是啊。”李青风一点都不害怕,还一脸的跃跃欲试,“爹和大哥都跑了不少路,我还没怎么出去过,这次合该轮到我了!”
陈氏看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生气,一巴掌拍过去,“你是不知道你爹他们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就跟着胡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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