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晓得家里的亲友如何得知他要做新铺子的主事,正月里来家里拜访的人比往年都多。自从他爹过世后家里过得落魄, 前来走动的亲戚是一年比一年少,过年家里也冷冷清清,能走动的也就那么三两户。
今年倒是好, 以前逢年过节都避着他们家的大姨不仅在路上碰见他和他娘会热情的招呼, 正月里还又是送鸡蛋又是提腊肉的到家里来做客, 一个劲儿的夸他有出息,要给他说亲, 害得他早早的躲到了铺子头来忙。
否则今儿是大姨要来说亲,明儿又是三伯来让给儿子寻个差事儿, 当真是比什么都惹人烦恼。
昔日落魄不见得有这么多好亲戚,家里稍见起色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都拉着你说的跟至亲骨肉一般。
他是早晓得人情冷暖的,到王青野小摊儿上做工时街坊亲友还笑话他没本事儿去小摊子里给人差使, 一月也挣不了几个铜板,没想到后头却见着他们家隔三差五好菜好肉的吃,又反向过说好话了,四处打听着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今朝他人还没有正式在铺子上工,他们便晓得他要做主事了,一个个殷勤的跟掉钱眼子里了般。
亲友推举过来的人他是一个也没应承下来。
“咱们小铺儿虽然比不得江春楼,但是也得弄个招牌好让人寻地儿,郎君可有主意了?”
王青野插着腰看着铺面儿,道:“随便。”
“哈?怎么随便?王氏小食铺?”
王青野笑了一声,认真道:“我的意思是取名随便。”
他早有了这个主意,后世吃食万千,但是大伙儿还是不晓得午饭晚饭该吃什么,一问就是随便,那索性他就开一间随便,左右以前小摊子上卖的吃食也是随心所欲,以后小铺面儿还是会承袭这一点。
周竹念叨了几遍:“倒是独特,不单是咱们铺面儿里的小吃食独绝,往后这铺面儿名字也一样,保管别人一提就晓得。成,晚些时候我就去木工铺子里让工匠师傅把招牌给做了。”
“可是此处招工?”
两人正说着,一个妇人探头进来瞅了一眼。
“正是。”周竹连忙去招呼人,跟着妇人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郎君,是现在开始还是等人齐了一并开始?”
两人本就有些局促的坐在凳子前,一听什么开始不开始的登时心里便更没有底儿了。
“不耽搁人,现在便开始吧。”
周竹闻言去取了纸笔来,临时拖了张小长桌,王青野做考官,周竹做记录员。
“不必紧张,我只是简单的问一下你们的情况。”
妇人点了点头:“郎君尽管问。”
“姓名,年纪。”
“何竹梅,二十有八。”
“昔时可有做过帮工?若是有,分别说说以前是做什么的,在哪儿做。”
妇人道:“年前在周家大院儿里做浆洗衣物的差事儿。”
“做了多久,为何又不做了?”
“有一年左右,东家做生意亏损裁剪用度,辞了帮工仆妇,我便在其中。”
王青野点了点头,见周竹简明扼要一一都写好了,又问:“家住何处?”
“城北的霄明小巷。”
“好,那我便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你能在我铺子里做事儿,你认为最能胜任什么差事儿?”
妇人来前便晓得这间铺子是要卖小吃食的,以前没有做过这类差事儿,但先前做得了浆洗,本以为什么苦活儿累活儿也都不在话下,前来报名还是有话可说,但这东家突然问她能胜任什么,倒是让她犯了难,她犹豫了一会儿道:“手脚还算麻利,可洗碗盘。”
“行,我知道了,大抵便问这么多,你可以先回去了。若是通过了明儿入夜前便可收到主事的通知。”
“好,多谢郎君。”
妇人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问话的神情从始至终就没变过,也不晓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忧愁的走了。
接着第二个,王青野又按照程序走,不料那男子不答话,比着手势咿咿呀呀,后头来排着的人不由得发笑:“这年头怎的哑巴都来食肆找差事儿了。”
男子闻言神色一黯,同王青野微微低了下头,转身便要走。
“若是会写字,可简单写一下。”
王青野递了纸笔过去,又朝周竹示意了。
“后头先排出去些,别吵着前面的人,你们来这儿的一举一动可都是纳入了考核的。”
排着的人噤声退到了后头,默默去吃茶了。
哑巴吸了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提起了笔。
王青野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见到后头等着的人还有好几个,让周竹按照他的流程问问基本情况记录下来,一个人面试太慢了些。
不一会儿,哑巴恭恭敬敬的把纸笔朝他推了推。
王青野拾起纸一瞧,倒是有些意外,男子竟然会写字,虽然歪歪扭扭比绵舒初写字时还要张牙舞爪些,好在还能认清写的是什么。
男子名叫马劳,刚及弱冠,之前给粮铺布庄酒肆装卸扛货物,做苦工的差事儿,因扛货物时闪坏了腰,时下不能再干重活儿,为此想试着做些别的稍稍松快一些的活计,若是能在铺子做事儿,可以做所有杂活儿,并且提出工钱可以比别的伙计少一半。
王青野收起纸,和妇人的叠放在一起:“你的情况我看了,还是和前面的婶子一样,先回去等通知吧。”
哑巴站起身,给王青野鞠了个躬。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周竹把所有的简历数了数,原本是该只有七八个来的,不知为何多来了两个,简历变成了十份。
“郎君,可有中意的?”
王青野自己面谈的几个心里都有数,又看了看周竹记录的,其中有三个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这便只有淘汰了,倒不是说不喜村子里来的,只是村里离城里到底是有些远,这上工多多少少有些不便。
另外他又把今日在后头嚼舌根的给除去,剩下的便只有七个。
“这个章姓的男子也可去了,先前说是在凤春楼和天进食肆都有做过伙计,经验虽说是颇为丰富,但是有些自傲,恐怕以后会不服管教。”
王青野赞同:“你说的不错,凡是有自视甚高的都要仔细斟酌考虑。”
“那哑巴的要不要也给去了?”
“不会说话是有些不便,但我见此人踏实,以前之所以去干苦力恐怕也是因为不能说话四处碰壁被迫而行,他又肯自降工钱求得这份差事儿,说明是诚心的,既是如此,到不如给他一次机会。”
周竹又收起哑巴的简历:“郎君仁心。”
“就头一个大婶儿,哑巴,还有以前做过伙计因为前东家倒闭的高姓男子三个吧。到时候让他们先做一个月试试看,做的好就留下,做的不好就劝退,左右你多盯着些,最后你决定。”王青野不想把事情管的太仔细,既是让周竹做这边的主事,那便放手让他去做,如此一来他落得清闲,也能培养些人手出来。
“好嘞,三个伙计应当是绰绰有余了。”周竹眉心一动:“只是差个记账的。”
“不急,这事儿我有安排,除此之外大事儿是都差不多定下来了,后头培训和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交你去做。”
“郎君放心,事情定然给您办的妥妥的。”
王青野拍了拍周竹的肩膀:“如此甚好。”
*
绵舒从后厨要了条蒸鱼,吃的索然无味,他都下学半个时辰了还不见王青野回来,放下盘子,他去柜台前准备帮账房先生打打算盘。
“小哥儿,楼上可还有雅间?”
绵舒抬头,说话的是个粉装少女,这个月来来回回的他都瞧见过人好几次了。王青野说老客得好生招待,于是他客气道:“姑娘常去的那间特地给姑娘留着呢,幸而姑娘来得早,否则待会儿人一多怕是留不下来。”
他冲着擦桌子的伙计招手:“小六,出去把姑娘的马车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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