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了维护皇叔自尊心,纪筝默默安慰自己。
没有傧相嬷嬷们的指引,这只有二人见证的典礼随便的很。不过明辞越还是很有仪式感地给他手里塞了红绸酒盏,引着他按照民间习俗走。
“别拜了吧,我们既无王法又无伦常的,拜谁呢,天理不容我们这种人,让明伯父九泉下看见得气死。”
纪筝趴在他耳朵旁吐气,“我们可以直接进行下一个环节的。”
明辞越看了眼男孩低垂黯淡的目色,皱了皱眉,不理会,将他放到地上。
“一拜天地。”他自己轻声念道。
纪筝闭着眼,一脸决然就义的表情,僵着身板,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拜。
明辞越捏着他的后颈肉,像拎小鸡仔一样,笑着带着他躬身下去。
“二拜高堂。”他们转过身,堂上空空如也。
“我们哪来的高堂。”纪筝用脸颊蹭了蹭明辞越的手心,“皇叔早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臣将辞去亲王爵位以及所享食禄封田,且明氏往后皆不会传此封号受此荫蔽。”
“明辞越,你什么意思?”纪筝警惕地抬眼看他。
“我的名字将和你一起并列于族谱之上,奉入高庙,大燕三世后位之主,淮水乌州明氏。”
“我将并立于你的朝堂之下,位居右相,封西将军,你愿看大燕多久,我便陪你沧浪驻守多久。”
明辞越摩挲着青年的脸畔,轻声道,“从很久以前开始,圣上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脱去亲王之袍,他将不再是一人之下的监国之王,却也斩断了最后一点可以为后世所诟病的可能,他以男性之躯,为相为后,为爱人伴侣,更为大燕的擎天栋梁。
“夫妻…对拜。”
两人同时低头下去,一高一低,连带着那喜服下的挺拔腰身也弯下去。
离得太近,那两人额头碰在一起,清脆一声响。
明辞越没顾得上扶自己,下意识先帮纪筝摁住了额角,“疼吗?”
纪筝微微抬了头,就着矮身的动作,一时没起来,也没说话。
下一刻手里的红绸不要了,酒杯摔开了。
他扑过来,抬手扣住后颈,郑重,热烈,自下而上亲了过去,连带着身上檀木的味道,还有青年独有的朝旭气,全部挨过去,塞给他,去吻他,爱他,拥抱他。
无论训练过多少次,男人的技巧显然依旧比他好,轻轻松松便夺过了掌控权。
纪筝能感触到那只流连他脸畔的掌心下移了,捏紧,挑起他的下颌,用高位者的姿势慵懒悠闲地加深。
他只得一再仰头,再仰头,喉结战栗着触碰空气,在缺氧沉顿中消磨着时光与爱意。
他半窒息着,红着眼角,泪滴坠成丝线,还未来得及坠下,就被一只粗粝的指尖点住了,揉碎了,划过他寒颤的肌肤,叫他在蒙昧之间拉扯。
数段脊椎,一时间躬紧如弦。
纪筝阖着眼,听见他的爱人在说话。
“圣上,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
纪筝挣扎地咬着唇闭紧了眼。
是的,无论训练过多少次,见到爱人的每一天,每一次,他都像极了初次相遇,反应真诚,僵硬,青涩,而又原始的悸动。
究竟是何时被抱到那张红花梨软木御案上去的,纪筝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明辞越的手臂撑在他两边,他便两脚在空中悬空,勾着,晃荡,拽着男人衣领又与他玩笑嬉闹了片刻。
桌案上的文牒书卷悉数被扫到了地上,半干的墨砚倾泄,在洁白如洗的宣纸背上泼出了数道墨花。
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一齐全倚重在那片凌乱狼藉之中。
纪筝看着明辞越望向墨笔的目色一沉,手伸向衣袍,心里便暗叫不好,连附赠上几个吻,湿露着眼睫求饶。
红花梨软木终于先他一步担不住重,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明辞越被转移了注意力,收了作弄人的毛笔,笑了,“你知道为何今日不去我府上完婚,偏要回你这延福殿?”
他侧身倚上,桌案“吱——”一声。
他故意俯身,桌案“呀——”一声。
“圣上赐臣的软榻也是这等上好的红花梨软木。”
他贴过来,淡淡道:“怕是,消受不住。”
纪筝脑海一片嗡鸣。
他茫然不懂这“消受不住”是何意。
是明辞越受不住这赏赐。
还是床受不住。
还是他受不住。
……
幸得延福殿后殿那张龙榻有着玉质金石为底,趴在上面安稳得紧,没什么受不住的。
夜半纪筝忍不住要逃时,总爱哭着抓那红木立作的栏杆支架。
但一想到那寒碜的咯吱声,苍白的指尖在空气中摇摇欲坠,半晌又咬牙伸回来,撑在榻面上,埋在棉被里,死撑着。
……
不眠的夜晚灯油燃得最快,烛芯烧尽时,延福殿啪地一下陷入昏黑,唯剩窗缝边打进来的丁点曦光。
纪筝从床帘边缘探出了脑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
国典后的第一个早朝,也是小夫夫新婚后的第一个清晨。
卯时三刻上朝,此时还有小半个钟头,明辞越都睡着呢,纪筝也佩服自己怎么就给爬起来了。
可能,亢奋和肾虚一样,总是在过度疲惫之后。
那两双足踝,从袍摆下面探出来,如修竹又如净藕,从明辞越身侧悄悄跨过,出水而立。
明辞越没有睁眼。
可即刻那藕段便被人恶劣地绊住了,缠住了。
是水中附生出来,纤柔又有力的五支藤蔓游草,软软地钩住它,企图把它带回淤泥中深陷沉沦。
“再睡会儿吧,还早。”明辞越阖着眼,勾了勾手指,沙哑道。
怪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真的不怪君王。
君王无罪,君王可怜,君王也想起床,君王都是被迫的……
纪筝意志不坚定地绵绵软软躺了回去,在接触榻的一瞬间又瞪目弹了起来。
“不对,今天不能迟到,今天是君后的册封大典。”
册封大典的主角又笑了,“圣上无妨,早朝往后都推迟到卯时七刻了,另增设急报夜奏,有事直传,来得及的。”
“喔……”
纪筝又意志不坚定地绵绵软软摊回去,接触到榻的那刻突然睁目坐了起来。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劝服吏部调整的时刻?专门给我调的?”
“你怎么知道朕不喜……”
纪筝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明辞越一眼看穿的恐慌感又重新笼罩上来。
纪筝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而回应他的只有另一侧安稳的呼吸声。
不至于,不至于……
应该是明辞越本人婚后早起不来,就是想赖床。
他安慰好了自己,倒头睡去,半个时辰的回笼觉睡得比一整晚都香。
不一会儿,纪筝又在梦里被枕侧的蛋羹香馋醒。
眼前,梦幻般的田螺姑娘。
明辞越穿着单衣,侧坐在床畔,那一勺金黄润泽的咸香蛋羹,在昏暗中仿佛闪着熠熠圣光,连带着他本人周遭都笼罩着佛光金圈。
空气中馥郁着香油与烟火奏鸣的热香,还带着蒸汽水的淡甜腥味。
纪筝侧卧在床头,直愣愣地看着明辞越一吹,一吹,那勺中蛋羹一弹,一晃。
正当他瞅着温度适宜,微微张开了口,暗道皇叔贴心时,明辞越也张开了嘴,把绍凑近——
纪筝赶忙闭上嘴,抹了抹唇角,板着面孔轻咳几声。
明辞越咽下那口蛋羹,缓缓回头:“圣上醒了?”
纪筝瞥着碗底,点了点头。
明辞越笑了,“那就烦劳圣上陪臣用膳了。”他也不故意馋他,你一勺我一勺不一会就将碗底刮了个干净。
纪筝餍足地拍拍肚子:“不错,婚后第一天的早食就是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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