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18)

　　秋渊道：“你对我有敌意。”他这句是肯定句。

　　沈烟眼睫低垂，遮掩眸底情绪。

　　秋渊：“你对我的敌意，是因为什么？”

　　沈烟不作声。

　　秋渊又问：“照理说，你不应该知道神殿规则，你是如何得知的？”他说着，动作轻柔却笨拙地为沈烟处理脸颊上的伤口。

　　秋渊感觉自己很奇怪，从见到沈烟的那一刻起，他就变得很奇怪，他变得不再像他。

　　他在意沈烟，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明明他对他一无所知，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却能牵引他所有的情绪。

　　那种感觉，就好像……

　　他似乎认识了这个人许久许久，他是他的珍宝。

　　可是，怎么可能呢？

　　沈烟感觉脸颊泛起一阵阵的疼痛。

　　怕什么，来什么。

　　沈烟最怕入宫，可是这一世，却比前世还要更早入宫。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他这一世并不是以祭司候选人的身份入宫，而且，单纯因脸颊上的伤，他就已经失去了成为祭司的资格。这是他打破前世既定轨迹的第一步。

　　他做到了第一步，也做到了第二步，他给了清沐自由，所以清沐不会因他而死。

　　等进入皇宫，他也要远离五殿下秋泠，与他保持距离。

　　他不仅要与秋泠保持距离，他还要与过去所有关系好的人保持距离。

　　回忆起来，他应该是灾厄体，基本所有与他关系好的人，最终都不得好死，清沐是这样，秋泠是这样，柳青、月归也是……

　　想到过去糟糕的一切，沈烟眼眶湿润，他仰头，将泪水逼回眼中，不允许自己哭泣。

　　重生后的一切，是幸福，也是残忍的。

　　幸福在于可以改变未来，残忍在于，为改变未来他必须克制自己。

　　哪怕再想与过往最亲密的人接触，哪怕多么渴望，为了他们好，他却不得不远离他们，甚至……

　　要与他们站立于对立面。

　　沈烟不再想这些糟糕的事情，他双瞳看着车帘外的街景，回道：“三殿下，我想您对我有误解。”

　　沈烟脸颊上的血终于止住，秋渊松了一口气。

　　沈烟道：“我对您没有敌意。”

　　秋渊：“没有敌意？”从初识的那一刻，秋渊感觉沈烟处处都在防备他。

　　沈烟将放到车窗外的目光收回，与秋渊目光相对，他道：“其实，我并不知是什么让您产生了错觉。”

　　秋渊：“错觉？”

　　沈烟：“是啊，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我为何会对您有敌意？”

　　沈烟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车窗外，看着行走的路人，他有些后悔，早在重生那一刻，他就应该带着清沐离开主城，找个距离主城很远的乡下买几亩地，种田。

　　秋渊询问：“你在想什么？”

　　“……”想种田。

　　秋渊一只手又轻抚上了沈烟的脸颊，他问：“疼吗？”

　　沈烟：“不疼。”

　　秋渊：“我会请神官为你治疗。”

　　沈烟：“……？”他愣了一下，看向秋渊，内心惊涛骇浪。

　　传闻，祭司、神官使用治疗术，会将对方的伤病转移到己身，这是真的。不过，治疗术下的转移过程中伤痛会被削弱至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

　　即便如此，需治疗的人却有很多，鸾凤国却只有一位祭司、两位神官，哪怕再微弱的病痛也会积小成多，祭司与两位神官年迈的身躯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伤害了。

　　沈烟伤的仅仅是脸，这是外伤，不算重伤，不过想要去疤，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祭司与两位神官。

　　理论上，沈烟的身份微不足道，即便三殿下也没资格请祭司大人与两位神官为他治疗。

　　但是……

　　如果三殿下请求，按照老祭司的性格，或许秋渊耍一些手段，他就会答应秋渊的请求治疗他脸上的伤。

　　可是，不行，他的治疗术强于老祭司。

　　老祭司绝对不能对他使用治疗术，这画面想想都令沈烟感到头皮发麻。

　　老祭司的治疗术对他是无效的，这件事不能暴露，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沈烟感觉大脑隐隐作痛，这一股疼痛超越了脸颊上实质性的疼痛。

　　沈烟两只手按了下太阳穴，不小心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口，止住的血再次流出，一滴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秋渊握住沈烟的手腕，沈烟脸颊上的伤让他感到心口疼痛，他继续地为沈烟处理伤口。

　　在秋渊笨拙的动作下，沈烟脸颊上的伤口终于止血，可他仍旧感觉烦躁。

　　如果是他人伤害沈烟，他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段，而沈烟自己伤害自己，他又该怎么办？愤怒无处宣泄。

　　秋渊感到愤怒，他需要发泄，却又本能地不愿意让沈烟知道他暴戾的一面。

　　秋渊道：“以后，不许伤害自己。”

　　沈烟看着他，没有回应。

　　沈烟冷漠的态度让秋渊糟糕的情绪频临爆发边缘，他忍住汹涌的破坏欲，道：“你可以拒绝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沈烟：“……”

　　秋渊：“你很在意你的那个小侍从。”他用的是肯定句。

　　沈烟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秋渊捏住沈烟下巴，两人双瞳相对：“以后你身上所有的伤，我都会在他身上弄出相同的痕迹。”

　　沈烟牙齿颤动，他张开双唇避免牙齿撞击，从喉咙中挤出一句，“……你疯了。”

　　秋渊道：：“不仅仅他，你的父亲，你所在意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牺牲品。”

　　沈烟：“……”

　　秋渊有病。

　　他的思想有毒，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沈烟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这一世不能与任何人亲近，与他们走得越近，他们越有可能成为秋渊的目标。

　　只是，秋渊已经知道他在意清沐的事实。

　　清沐是他的软肋。

　　-

　　三殿下带着沈烟离开沈府后，关于沈烟的传闻以极快的速度在主城流传。

　　一开始，所有人都说，三殿下不可能喜欢沈烟，但是当他们听闻，沈家楚楚小姐不及沈烟一分美貌时，他们震惊了。

　　他们想，如果沈烟真如传闻中的好看，三殿下会喜欢沈烟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遗憾的是沈烟的美仅仅是昙花一现，在还没有人将他的美刻印在纸画之上，就已被他破坏了。

　　众人感叹他的果断，同时又很遗憾。

　　没能再此之前见到他，真是太可惜了。

　　这一日，主城继听雪亭司瑶事件后，又多出了沈府沈烟的相关话题。

　　听雪亭事件扑朔迷离，许多人都在寻求真相。

　　在主城，沈府只是一个小家族。

　　沈府虽小，却因沈楚楚被许多人熟知，在同辈中，无论是外貌，又或者是治愈天赋，她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偌大的主城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

　　可就是这样的沈楚楚，容貌却不及沈烟一分。这种传闻过于夸张，让许多人无法臆测，真正的沈烟生得什么模样？哪怕明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他们仍旧想见他一面。

　　主城众人，尤其是与沈楚楚相熟的众少年、少女，他们对沈烟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传闻在小范围内流传。

　　有一位少女说，一日前，她在青松山见到一位神官，唇若涂脂，长身玉立，彼其之子，美无度。

　　她说，那日她与狩猎队入山，一共二十八人的队伍惨遭屠戮，所有人都倒在了那片白雪中。

　　那位年轻的神官出现，施展治疗术，漫天治疗荧光融入他们的身躯，救活了所有尚存一口气的人。

　　他必然是下任祭司。

第14章

　　传言扩散得速度快得惊人。

　　秋渊还没将沈烟带入皇宫，关于他的传闻已浩浩荡荡传遍了主城。

　　马车一路行驶，在入宫时进行例行检查，车帘被掀开，守卫恭敬向三殿下行礼，他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沈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