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分钟过去,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洛真手里攥着小金猪,两片薄薄的红唇抿得很紧,就这么蹙着眉、无声地看着宁柔偏过头去抹眼泪。
她想问宁柔,那是谁的照片,又为什么要为那张照片流泪。
可一见到宁柔眸上若隐若现的水痕,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好奇心,就全都压抑了下去。
这要是多问一句,又给人弄哭了,那她今晚回去,还怎么睡得着觉。
她终究,没有再继续追问。
将那个断了尾巴的小金猪送到宁柔手边后,很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这个,是宝宝下午给我的。”
“今天上午,她在车里犯了病,我送她去医院看了医生。”
“她不想你担心,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宝宝又犯病了?
宁柔右耳响起一阵尖锐的嗡叫,很刺耳的声音,几乎能将人的耳膜刺穿。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听见。
耳朵,很痛,痛到她忍不住想蹲下来,用掌心将耳孔用力按住。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站在原地,顺从的伸出右手,将金色的小猪存钱罐从洛真手里接了过来。
如此正常又平静的反应,没有丁点的异常。
连洛真,也没有发现,宁柔的指尖,其实在微微的抖动。
“医生说,宝宝最近发病的次数,比以前多了。”
“洛振庭有心脏病,你也知道的,他的主治医生,是全国最好的心脏内科专家周云袭。”
“我知道你不想回海市,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把周医生接到这来给宝宝看一看。”
“怎么样?”
宁柔看见洛真的唇在动,借着浅淡的月色,她努力地辨认洛真在说些什么。
耳疾的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洛真的话说完,她的右耳,已恢复如常。
“请医生——来垣乡?”
她的表情很专注,声音听着仍有些沙哑。
似乎,没有想过洛真会这么帮自己。
覆满惊讶的眼神,让人心生怜惜。
洛真点点头,神情亦是认真,没等宁柔反应过来,就低着头,将中午医生给宁宝宝开的药也放到了宁柔手里。
“嗯。”
“不是开玩笑。”
“我已经联系过周医生了,他现在在国外,过几天才能回国。”
“当然,你才是宝宝的妈妈和监护人,如果你不同意,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为宝宝看病。”
宁柔的脑子有些混乱。
洛真的话,太让人心动。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想治好宝宝的病。
只是这样一来,又要亏欠洛真更多。
她能拿什么去还洛真的恩情呢?
她什么都没有。
她想点头,心却在犹豫。
为自己的一无所有,也为自己欠洛真的一切。
这么明显的为难神色,洛真自然也看了出来。
“我说过,就算离了婚,我们依旧还是朋友,宝宝叫我姨姨,我也希望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不要总觉得自己欠我什么,好吗?”
“周医生还没有回国,你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
“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你好好想一下,再给我答复?”
五年的分别,洛真改变了很多。
以前,她从来不会用这种温和又轻柔的问询语气,来和宁柔商量事情。
她想做什么,往往会自己做出决定,至于宁柔的意见,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她知道,宁柔不会对她说一个‘不’字。
这种变化,让宁柔觉得讶异,也让她那颗紧紧悬着的心,在无声无息中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再纠结,总算轻声‘嗯’了一下。
小金猪里的钱,代表着宁宝宝对妈妈的爱。
宁柔和洛真讨论过后,决定继续守护女儿这份珍贵的心意。
“抱歉,尾巴被我弄断了,改天,我再带宝宝去买一个新的吧。”
洛真伸手指了指小金猪,手心仍握着那截弯曲可爱的小尾巴,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宁柔的视线半垂着,因为哭过,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她没有拒绝,点头的时候,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
“嗯,但是,不要买太贵的。”
“这个,只花了三块钱就买到的。”
软绵绵的声音,像她的名字,也像她这个人。
洛真的唇,轻轻动了动,喉咙里藏着‘柔柔’两个字,却没敢说出来。
宁柔,一直都是宁柔。
从来没有变过。
为生活精打细算、勤俭节约、努力赚钱养活女儿的宁柔,甚至,比五年前整日待在别墅等自己回家的那个宁柔,更加鲜活、更加生动,也更加——
吸引人。
洛真眼底浮出汹涌的爱意。
目光垂落的一刹那,所有的注意力,又一次被那件白色的睡裙勾了去。
“以后,不要穿着睡衣下楼。”
宁柔闻声一愣,没有听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她抬了抬眼,灰瞳中泛出困惑。
直至低下头,目光落到自己胸前,才意识到洛真在暗示什么。
几乎一瞬间,她的脸,就全红了。
空气中的暧昧气息,愈发地浓重。
洛真知道宁柔脸皮薄,经不起人挑逗,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长腿一迈,转身先朝楼梯走去。
“我送你上去。”
宁柔杵在原地,咬了咬唇,愣了两分钟,才红着脸跟上。
五层楼的阶梯,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脚下的步子,走得很慢很慢。
仿佛,都不想这条路有尽头。
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那一刻。
直至来到房门前,宁柔的心跳,仍比寻常更快。
她想请洛真进去坐坐,但屋子里没有空调,很热,洛真的身体,多半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思虑再三,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摸着黑,她将钥匙插|进锁孔,只需要轻轻一转,门就会被打开。
洛真就站在她身后,只隔着一点点的距离。
她的心,莫名就更慌张。
很快,房门就被推开一道缝隙。
宁柔回头看了一眼,洛真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中,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道别。
一秒钟过后,正要将视线从女人的脸上收回,一只冰凉的手,却猝不及防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捏住了她握着门把的右手的手臂。
很突然的动作,但她并没有受到惊吓,因为一切都发生在温柔的触碰之中。
“那张照片,是谁的?”
洛真看着宁柔,声音很平和,语气很冷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她还是很在意。
在意除了床榻之外,从未在她面前落泪的宁柔,为了一张照片就难受成那样。
是宁宝宝的照片吗?
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答案。
十点多,五楼的住户全都睡了。
长廊上,没有丁点声响。
那么安静,安静到连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碰撞声也入耳分明。
宁柔怔了怔,没想到洛真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由来的,脑海中就浮出了那个满头黄发、眉眼含笑的十五岁少女。
她的思绪,有些乱。
好几分钟过去,才软着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一个……朋友。”
朋友?
宁柔身边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吗?
直到回到车里,洛真的心仍是酸酸涩涩的。
像吃醋,又像嫉妒。
连周身的空气,都浮着若有若无的酸味儿。
宁柔为了一个朋友的照片,居然伤心成那样。
很显然,照片里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朋友。
思来想去,洛真都猜不出这个所谓的朋友是谁。
没办法,就只能给郑邦打去了电话。
“重新查一下宁柔这五年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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