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79)
他身后站着五六个红衣带刀的捕快,来势汹汹,皆是官府的人。
老.鸨面色犹豫,伴袖楼身后并无多强的靠山,面前这位是杭州长史的公子,原是伴袖楼的常客,自去年见过了绯钰之后,来得就少了,可但凡来这里,一定点名绯钰。
自那钱币流露,厅内有了骚动。有人盯着地上的钱按捺不住道,“老.鸨,你就去问问娘子吧,指不定她的病又好了呢?”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接着响起了更多的撺掇声。
“就是,怎么绯钰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咱们杨公子来的时候病?老.鸨,你这可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公子啊?”
男人下巴微抬,怡然自得地望着面前的好戏,他尤嫌不够,对着身后的人吩咐,“既然妈妈不愿意替我通传,那我就自己去叫绯钰。砸,给我砸,砸出响儿来,让绯钰听听是我来了。”
“郎君、郎君您这是干什么呀!”老.鸨连忙拉人,“娘子真的病了,她今晚实在服侍不了您,不如今日暂且先换别的娘子,明日我一定让绯钰陪您。”
“病了?”男人挑眉,漫不经心道,“那我就更要见见了,我最喜欢美人卧病的模样。”说罢,他厉喝一声,“砸!”
忽地,不等他身后的捕快们动作,一股带风的韧劲将男人扯了个圜身。他趔趄了一下身形不稳,还未立定,唇上一软,印上了女子的口脂。
“郎君,您要砸什么。”
女子的低吟贴着他的唇角呼出,呢喃若私语。
男人一颤,胸口被修长的手指覆上,他咽了口唾沫,在看清来人之前,闻到了对方身上的紫檀香。
飘飘忽忽,闻之忘尘。
“不、不砸什么。”狂傲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脑中空白了几息,只能低头呆呆地看着来人。
女子仰头,芙蓉面,桃花眸,额间一点梅花钿。她望着颇有些紧张的男人,片刻,忽而一笑。
皮骨皆艳。
来人名作绯钰。
那美貌十足晃神,男人醉了,可不等他醉个彻底,胸口的柔荑便攀到了他脑后,按着他的后颈让他低头,继续方才的旖旎。
紫檀香又一次充斥了口鼻,唇舌相碰,竟摩擦出一股淡淡的甜蜜。他低着头弯了腰,卑躬屈膝,连呼吸也被剥夺,可不仅没有生出丝毫的怒意,反倒双腿酥麻得想要匍匐在地。
男人脸上有了示弱的潮红,可女子却仿若喝水吃饭似的平静,纵使身处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做得游刃有余,处变不惊。
那只右手扣着男人的后颈,不紧不慢地打圈揉碾,女子左手上还躺着一杆长烟,细墨竹为管,黄金为袋。像是团扇之于仕女、宝剑之于将军,那杆玄金相间的长烟搭在绯钰的手上,如此合贴。
放浪的一吻稍作歇息,她收回了右手,指腹向下游移,柔柔慢慢地抚上了男人的脸,吐气如丝缠绵,“那地上的钱,是给我的么。”
男人看痴了,继而回神,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结结巴巴道,“不是,那个不是给你的,这、这个,这个送给你。”
他焦急地从衣衫里掏出个木盒,双手颤抖地将其打开。那里面赫然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明月珠。
如斯宝物,纵使在灯火通明的伴袖楼里也难掩辉光。
绯钰眼眸半垂,看了一眼,三只手指将其捏了起来。
她将明月珠举过眉心,对着灯火察看,男人讨好地笑了两声,“你喜欢吗?”
苍——
下一瞬,明珠落地,被女人往门外掷去,碎在了门槛外,同道外水波中稀碎的月亮如出一辙。
“你!”不止男人错愕,厅内也是一阵震惊。
可女子转头,嫣然而笑,“喜欢,绯钰喜欢极了。”
“喜、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男人于是忘了恼怒,脸上只有恍惚的笑。
月淡,有小丫鬟打扫走廊,顺手将那摊破碎的月明珠扫进了水里,那价值连城的宝物于是只落得几声水花响。
东方既白,从没有月光能照进伴袖楼里。
第58章
伴袖楼统共四层,一层是厅室,二层是厢房,三层是娘子们居住的地方。
此时天光大亮,恩客们纷纷从二楼离开,女人们在楼梯口与他们道别。
硫潋往三楼去时,神女们纷纷同她打招呼,“硫潋姐回来了?绯钰姐姐今日在等你梳洗呢。”
硫潋脚步一顿,抬眸,“姐姐接客了?”
“是,昨日杨长史的公子来了,闹着非要见姐姐。”对方说罢,嬉笑着推了硫潋一把,“你快去准备吧,不然姐姐又要不舒坦了。”
硫潋便继续向三楼而去。
她没有去绯钰的屋子,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打水沐浴,洗去一身的风露。
这是净身。
硫潋的长相在这座伴袖楼里算不上出挑,可看久了,有种难言的韵味。在崇尚娇小玲珑、丰腴体软的国家中,她算不上正统美人,倒像个女将军。
和大多肌肤胜雪的女子不同,硫潋肤色偏暗,身上无有一丝赘肉。抬步跨出浴桶之时,可以隐约看见背部肌线的流动;弯腰穿屣之时,宛如蛰伏的猎豹。
从里到外清洗干净之后,硫潋换上了一身新衣。她来不及将头发擦干,先将紫檀香的香粉舀进了香炉里,等香烟袅袅升起,她便站在香炉前,闭着眼抬手转身。
这是焚香。
沐浴焚香之后,硫潋去了绯钰的客房。
二楼,长史公子方走。
推开门,屋子里很暗,没有了灯光,阳光也被帘布阻拦。这间昏暗的屋子里飘散着香薰的香气,再往里走上几步,则能在香气之下嗅到一股淫.靡的气味。
室内摆了一张醒目的床,床帘挂在了两侧,红床之上,女子躺在中央。她发髻散了两绺,后头的牡丹被拔下来扔在了床边,花瓣皱了半圈。
红裙在她身下铺散,她抬了手臂,搭在了额间。
女子已醒,那双桃花眼睁着,望着床顶无意识地发呆。表情算不上高兴还是难过,仅仅只是神游而已,像是喝了一口白水。
听到了脚步声她也没有丝毫动作,依旧无甚表情地望着床顶,仿若未闻。
“姐姐,热水备好了。”硫潋右膝跪上了床,那床软得很,人一碰就凹陷下去。
可是绯钰躺在上面,却几乎无痕。
她还是不说话,硫潋也习惯绯钰这样的状态。她伸手,从绯钰身下穿过,一手揽腰,一手撑膝窝,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座伴袖楼里的人都知道绯钰的规矩,一早烧好了热水放在了绯钰三楼的房里。
硫潋抱着她穿廊上楼,一路上遇见的神女们见了,纷纷退避行礼,口中低唤一声,“绯钰姐姐。”
这是很罕见的行径,她们对绯钰的态度比对老.鸨还要恭敬。
原因无它——这座伴袖楼是绯钰所建。
寻常的妓.娼存钱皆为赎身,可绯钰不同,她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全部投在了这座伴袖楼上。
绯钰是娼,却有着妓的才情,到如今年近三十,依旧有人为了她一掷千金。
按理身为阁主,她不必接客,无奈绯钰虽然有财,却没有强硬的靠山,遇到高官强豪,她也不得不继续旧业。
硫潋抱着她回了三楼的房间,绯钰脸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站在木桶旁,由着硫潋褪下她的衣物,扶她浸入水中。
那水微烫,烫得绯钰活过来了一瞬。
她趴在桶沿,对着硫潋伸手讨要,“烟。”
硫潋旋即转身,熟稔地拉开绯钰的抽屉。抽屉中排着五六个长盒,硫潋打开最外面的一个,锦制的布上搁着一杆翡翠旱烟。
她将烟丝放入其中,点燃,转身回到绯钰身边,蹲下来递给她。
绯钰吸了一口,缓缓吐气,室内便飘起了一缕白烟。
硫潋搬了凳子坐到了她身后,挽起袖子,把帕沾了水,抚过绯钰的肩头。
淅沥的水声中,绯钰趴在桶沿安安静静地吸烟,偶尔抬手抬下巴让硫潋清洗。这时候的绯钰显出些乖巧来,和昨日那个当众亲吻男人的妖姬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