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独立救援(6)

　　“您好，这边需要签一下病人的病危通知书。”
　　许牧心懵了。不是没有外伤吗？怎么就病危通知书了？
　　“病人被注射了强效信息素诱导剂，现在五感全面崩盘，我们这边只能通过做外部干预尝试暂时控制。请问他有专属向导吗？”
　　“病人血压持续升高，这边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了。”
　　“注射物的拮抗剂高危，不建议直接注射。”
　　“病人这边信息素浓度爆表了。已陷入深度昏迷，伴有一定的肾衰竭风险。”
　　“检测到精神指针萎缩，检测到精神指针萎缩。”
　　“病人心跳骤停。”
　　“血氧浓度持续降低。”
　　“……”
　　“他还没有绑定专属向导。”这边戴芥弥的辅导员回答。
　　不，可以有的。
　　“有向导可以帮他，只是想知道学校方面能不能帮忙联系他。在这之前就全靠各位医生了。”许牧心看向辅导员。


第13章
　　“可以帮忙是什么意思？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够承受任何绑定行为……”
　　不知为何医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许牧心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事实上他现在对于外界环境的感知就像隔了一层纱布，影影绰绰看不分明，脑海里的回声压过了环境中的所有信息：“那个向导和他的匹配度是89%。”
　　医生愣了一些，神情稍显缓和：“聊胜于无，叫过来试试。”
　　辅导员去打电话了，许牧心转身，看上去颇为淡定地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寻找了自己最舒适的坐姿，便不动了。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带着同样不聚焦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什么都看，除了ICU的门。而挂断电话之后的辅导员却开始在走廊上开始“8”字型绕圈，接着他兴奋地接了个电话，坐电梯下了楼，不多时便带着裹着长款风衣挟着寒风的戚岱走了进来，辅导员把他带去和医生交涉，然后戚岱跟着医生去换了身衣服，进了ICU。
　　许牧心无法思考这一系列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冷，于是在室内的暖风空调下他还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他盯着瓷砖地板，看见反光里ICU的灯一直亮着，辅导员又走起了8字步，来来回回的，像是动物园里形成刻板行为的动物，一遍又一遍踩在反光上。在某次他踩过灯光之后，那团反光不见了，许牧心抬头，发现ICU的门终于开了，里面出来一一个推车和一群辨不清面孔的白衣人，他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假装听懂了医生给他们交代的话，然后在床边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氧气罩下戴芥弥模糊不清的面容。
　　不知道隔了多久，他突然醒了。不是惊醒，缓缓苏醒。先听见的是心电监护器规律的“滴滴”声，然后大脑才注意到眼前的输液架，输液管顺着架子一路延伸，尽头消失在被子里，他看见戴芥弥闭着眼躺在自己面前。许牧心站了起来，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戴芥弥的脸。
　　“估计得后天才能醒来了。”声音突然从许牧心的身后传来。虽然很轻，但还是把许牧心吓了一跳，他一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床上。他稳住身形，转身，才发现背后搭了张行军床，戚岱斜坐在床上，腿上搭着床被子，手里还拿着刚刚锁屏的手机。
　　许牧心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给戴芥弥掖了掖被角。
　　在戴芥弥昏迷的那几天里，戚岱始终没走，留下来当了一个称职的陪护。不，或者说不是“陪护”，他才是那个医生和护士眼中的正牌家属，许牧心是那个“明明不需要他却还想闲着没事一样呆在医院里病人最要好的朋友”。想想也不难理解，当时情况已经那么危急了，药已经不管用了，除了高匹配度的向导通过“精神绑定”进行疏导，也没什么办法了。
　　当事双方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的绑定，兜了一个圈子最终却依然达成了，真是讽刺。
　　许牧心看着换药的护士又一次径直走到戚岱面前检查信息素浓度和强度，并且交代用药的注意事项了，他实在觉得这个场面自己出现得很多余，听完护士说换药的方式，就插着口袋溜溜达达地出去打热水了。他提着热水壶走到开水房，听见身后有两个小护士在聊天，许牧心无意偷听，正准备走，正听到一个挺熟悉的关键词。
　　“我说，19床的那个家属真的好帅啊……还特别儒雅温柔，特别是笑着听你讲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像《双喜》里面那个那个那个谁……啊是真的帅！”
　　“帅也不能是你的，人家是向导，19床是他的哨兵。诶，听说那两个人匹配度特别高呢。”
　　“我就犯个花痴嘛，别太认真，我知道人家是向导！啊，特殊人群这点是真的浪漫啊，命中注定，天生一对，就像小说里写得一样！”
　　“行了呗，我俩普通人，浪漫爱情故事，看看就行，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看看故事，嗑嗑cp，不干别的。”
　　许牧心叹了口气，冷静地把多到溢出来的热水倒出来了些，盖上盖子回了房间。


第14章
　　“许先生，我们谈谈吧。”几天之后的夜里，戚岱对许牧心发出邀请。
　　戴芥弥已经醒过一次了，但是介于精神壁垒受过重创，他昏昏沉沉的，不多时便又陷入了沉睡，医生解释说这是正常的机体自我修复的方式，不用过于担心。于是陪床的两位努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难熬，但起码表面平静是可以存在的。
　　戚岱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我看你早餐是要喝牛奶的，应该没有乳糖不耐吧？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喝咖啡什么的，就将就一下吧。”
　　于是两人端着牛奶走到了楼梯间，戚岱撑着扶手，许牧心靠着墙，两人侧着身斜对着对方，明明心里知道这次谈话在所难免，却都缄口不言，只是沉默地喝着牛奶。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没防住啊……”戚岱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先开口了。
　　“那、那个，谢谢你能帮忙。”许牧心朝着戚岱鞠了一躬。
　　戚岱挥了挥手，微皱着眉，眼里有种挥之不去的焦灼：“没事，也算是我欠他的。”
　　“这几天也都是麻烦你了，忙前忙后地陪护，还要帮助医生修复芥弥的精神壁垒，太谢谢你了。”许牧心却没抬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像是在对地板表达感谢。
　　“真的没关系，毕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嘛……”
　　“还让你不得不接受绑定，打扰你的生活，”许牧心还是不抬头，“对不住了，以后还得多多麻烦你照顾戴芥弥……”
　　戚岱渐渐听出不对劲了：“什么意思？”
　　许牧心故作轻松：“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最终绑定，肯定有很多事情是我所不能做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最终绑定？”戚岱挑眉，“许先生，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你们匹配度那么高，就肯定……”
　　戚岱打断许牧心的话：“我想你搞错了，我们没有最终绑定。”
　　“我知……”
　　戚岱烦躁地挠挠头：“什么最终绑定，当时ICU里戴芥弥的状况根本不支持最终绑定，我们是精神绑定，临时的，有效期最长只有5个月。”
　　“但是你们之后还得在一起……”
　　“许先生我无意冒犯，但你是学医的呀，应该知道精神绑定可以有效抑制非常规结合热的吧？精神绑定之后，结合热会具有半自主性，得在有意挑逗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比未绑定之前稳定很多的。”
　　许牧心深吸一口气。
　　戚岱笑眯眯地补充道：“虽然还没来得及和戴先生商讨这件事，不过我本人的意愿是不希望最终标记的，而且我相信戴先生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你和我在一起的。规避最终绑定的方法有很多，甚至也有哨兵和向导终其一生都只完成了精神绑定的先例，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
　　许牧心没说话，仰头灌了一大口牛奶。
　　“听说你们已经见过泠泠了，”戚岱这才放松了些，表情也变得更为柔和了，“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我想你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戴先生了吧？”
　　不是的，这不是他放弃的原因。许牧心没有出声，露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和特殊人群之间巨大的差异。他的存在不仅不能帮戴芥弥解决任何问题，还会因为阻止他找一个能帮助他的向导而带来问题。
　　也许是生活太过顺遂，他从未体会过在ICU门口那样的无力感。话说人人都会体会这种对待生命的无力，但是他不一样。他是医生啊，他本该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本该与死神抢人，却只能白白地蹲在ICU门外用羽绒服裹紧自己，看着那个真正和戴芥弥“天生一对”的人走进去。他感到他站在戴芥弥身边，其实是鸠占鹊巢，就像是把红烧肉和钢琴放在一起，没有谁不好，但就是……不搭。
　　他这盘红烧肉还会把油汁滴进钢琴键盘之间，毁了钢琴。
　　“对了，你有听过戴芥弥跟你讲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戚岱似乎把热牛奶喝完了，餍足地眯着眼睛，“想给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说我救他是因为’我欠他的’。”
　　许牧心没有回应，却在暗地里竖起耳朵开始听。
　　戚岱也没有管许牧心的回应，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我是诱导型向导，在遇见他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人。”他讲的经过和戴芥弥讲的差不多，只是比戴芥弥详细，再加上戚岱出乎意料地很会讲故事，竟然还讲出了一波三折的感觉，许牧心不知不觉被故事吸引，开始有了反馈，这似乎很是鼓舞戚岱。
　　“结果就是，我觉醒的时候爆发的能量全被戴芥弥一个人承受了。似乎是给他的精神壁垒砸了个凹陷……听说他后来有一点信息素不敏感，也是很对不起他了。”
　　“所以信息素不敏感是因为你？”意外地，许牧心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对呀。”戚岱看向许牧心，笑得颇有深意，“匹配度不能说明一切的。89%还会互相伤害呢。所以……别担心啊，也别跑哦。”


第15章
　　不管是救治还是接吻都应该专心，但是许牧心现在完全没办法让自己专注于眼前事。他托着戴芥弥的后脑勺，轻啄着戴芥弥的嘴唇和脸颊，一边轻轻转动方向让自己能够通过墙上的小洞观察外部世界。激战似乎结束了，硝烟之中，可以隐约瞥见对面小队气氛稍微松弛了些，队长放下了枪，看似漫不经心地擦枪，眼睛却依然盯着许牧心藏身的建筑。许牧心能够明显感觉到队长一定已经发现了他们，毕竟以哨兵的视力，光是小洞被人窥视背后的明暗变化就能提供足够的线索。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始终没有行动，只是藏得远远的十分戒备。
　　虽然自己这方只有一个重伤伤患和一个非战斗人员，但是许牧心还是拿出了120分的勇气和不知是否盲目的自信和对面对峙，残破的水泥墙和厚重的烟尘是交流介质。
　　队长又一次举起了枪，正对着小孔，似乎准备缓缓往前走。可还没踏出第一步，他就似乎被什么声音打断，神情一松，很激动地看向一旁被队友背在背上的人。那人用力地抬起头，不知说了什么，队长放下枪，伸手一挥，然后……
　　他们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