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9)

　　“就这么定了。”陈靖东懒得解释，转身去厨房倒水喝。
　　“暴君。”方坤冲着他吐吐舌头。
　　“明天周五，就明天晚上开始。”陈靖东头也不回的补充：“九点钟你所有课都结束了，下楼，去你们学校，操场跑十圈。”
　　方坤惨叫一声：“十圈会出人命的！四圈行不行？”
　　陈靖东没理他，背着他进了厨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起来。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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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买衣服就穿，哪儿那么多废话！”陈靖东催促的下命令：“赶紧换好下楼跑步，给你五分钟。”
　　“我不能花你的钱。”少年脸红脖子粗的：“吃你的住你的已经很那啥了……”
　　“那啥？”陈靖东乐了，眼角一眯带了点痞气：“大人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再说了，你姑给我钱的。”
　　“你骗人。”方坤撇撇嘴：“我姑根本没钱，她能给你啥？打白条吗？”
　　“不骗你。”陈靖东肃整了表情：“我以我一身军装做保证，你姑真给我钱的。”
　　方坤将信将疑：“每个月一百？”
　　没憋住，扑哧失笑破功。陈靖东干脆简单粗暴：“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你小子就是想偷懒，拖延时间。还有三分钟倒计时。方坤你每晚一分钟，我就罚你多跑一圈。”
　　“你这太不讲道理没人权了！”叫着没人权的小孩火烧屁股似的转回房间换运动服运动鞋，扯着嗓子不服气的继续嚷：“以大欺小，不讲道理！”
　　跑到第四圈的时候，方坤开始喘。
　　陈靖东皱着眉看了看表，毫不留情：“继续跑，提速。你这跟乌龟爬有区别吗？”
　　“我这……呼呼……起码是，是螃蟹速度了吧……”上次在动专是憋了口气硬撑着跑，这次情况不一样，方坤久不锻炼，几圈一跑，羸弱的身体底子立刻显现出来了：“不行，跑不动了……”
　　“不能停。”陈靖东跟他并排往前跑：“你调整一下呼吸方式。过了这个瓶颈下面会好跑很多。”
　　十圈到底没跑完。
　　勉勉强强跑到第八圈，自称男子汉的小爷们儿顾不得脸面，直接趴到地上粗喘连连，任是陈靖东怎么拽都不肯起来。耍赖到底。
　　“不能趴。”陈靖东也是服了，可是下手拽又不能太用力，总觉得那小细胳膊稍一加大力气，搞不好就折了：“站起来，跟我走一圈。”
　　“不，不走。”方坤连手指头都懒得动：“说不走就不走。”
　　“我数三个数！”陈靖东眉头一拧，看过去就立刻有了点管新兵时候的强硬气势：“一！二！”
　　方坤多少有点打怵，想挑衅还有点肝儿颤。小孩眼角瞄啊瞄的，手上作势要撑着起来，就是不动。
　　陈靖东给气笑了，站直身体，二话不说干脆解开大衣，伸手去扯里面的武装皮带。
　　方坤一骨碌坐起来，动作要多敏捷就有多敏捷：“怪不得你出门前系皮带，在这儿专门等着打我啊！我跟你说，打小孩是家庭暴力，是不对的！”
　　“谁是小孩？”陈靖东似笑非笑，皮带对折在掌心掂量了两下：“有人再三跟我强调，不能拿他当小孩看。”
　　“谁说的？”方坤立刻臭不要脸的一推三六五：“谁说的！谁这么不上路子？我才十四岁，正经不掺假小孩！”
　　“十五了。”陈靖东带着他往操场入口那里走：“把拉链拉上，小心别感冒。”
　　“知道了，陈妈。”小孩蹬鼻子上脸，立刻忘了刚刚的忌惮。
　　走了一会儿，缓过了那股子劲儿，方坤双手插着口袋，拿肩膀去撞陈靖东的胳膊：“我吃你的住你的穿你的补习也是你的，哎哥，这叫啥，我是不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呸呸，我可不是小白脸！”
　　“难怪你语文学不好。”陈靖东哭笑不得，伸手推了一把少年湿漉漉的脑袋：“养你多亏？不如养头猪，到年根还能杀了吃肉。”
　　“养我好，”方坤拍胸脯，自我推销：“等我以后上班挣钱了，我养你。等你老了退休了，我也能养你。嘿嘿，猪能吗？”
　　“皮猴子。”
　　走到楼洞门口，陈靖东想起来了：“对了，你们王老师说要买课外书，增加阅读量。别皱眉，买你喜欢看的类型。明天周六，上午咱俩去趟书店，挑几本书。你不是喜欢吃必胜客吗？中午吃完再回来，下午做作业。”
　　“谁喜欢吃那个。”方坤撇撇嘴：“还不如吃汉堡过瘾呢。”
　　“上次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陈靖东拿钥匙开门。
　　“哪次？哦，”方坤想起来了：“就郑顺顺来那次啊。那都饭点了，不得留她吃饭吗？叫中餐吃的慢，说不定还得喝点饮料聊聊天什么的，必胜客快，吃完就能走。再说了，我不是给你长脸嘛。班长都看上你了。”
　　“少他妈阴阳怪气的。”陈靖东笑骂：“再说了，吃顿必胜客宅急送就给我长脸了？”
　　“那必须啊！”方坤说是累的不行，躲起偷袭身手还挺灵活：“我听班级女孩说过，爱她就带她去吃必胜客。”
　　陈靖东一下子笑弯了腰：“必胜客给你多少广告费？哈根达斯不告你侵权吗？”
　　少年想了想，讪讪的抓抓头发，耳根都红了还在强词夺理：“谁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跑步都出了浑身的汗，陈靖东家里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格局，可是他原来一个人住，只把客卫装修了一下，如今两个人住，洗澡洗漱什么的就得轮流来。
　　先把小孩赶去洗澡，陈靖东到厨房烧开水。
　　炉火发出幽蓝的光芒，有暖意一点点浮动在四周。
　　陈靖东拉开窗户，站在窗口点上一根烟。
　　不到十点钟，小区里面大多数窗口都是亮着的。橘黄的、温暖的光芒从一个个格子般的窗口泻出来，连清冷的冬夜都染了温度。
　　深深吸了口烟，陈靖东惬意的眯了眼睛。
　　原来他只是想自己一个人住可以自由点，现在倒慢慢有点依恋这里了。
　　下了班会惦记着回来，不跟楚荣他们到处胡吃海喝灌大酒。
　　陈妈妈三不五时会过来送汤送肉，顺带着帮他们收拾屋子。
　　虽然俩男人住的地方确实称不上干净整洁，可是那种有了人气的，鲜活的感觉一点点充满了角角落落。不一样了。
　　“哥我洗好了，你快来洗吧。”
　　卫生间里传来方坤一声大喊：“快，我给你攒着热乎气呢。”
　　陈靖东笑笑，伸手掐了烟关了火，转身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拿了换洗的内裤睡衣就进了卫生间。
　　浴霸开着，卫生间里热气腾腾。
　　方坤一身小排骨异常苗条，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内裤站在洗手台那里擦头发。
　　陈靖东无意眈了一眼：“坤哥你这双大长腿可比一般姑娘还漂亮啊，又长又直，还不长毛。”
　　前面那句听着，方坤脸上刚刚露出得意的神情，旋即被后面这句给刺激到了。
　　“我还是小孩呢，”少年忿忿的，抬起脚丫要踹人：“还没发育到位你懂不懂？你肯定没上过生理卫生课。”
　　陈靖东要笑呛了，又是咳嗽又是摆手：“对，等坤哥长到比我还高，肯定发育的特别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方坤干瞪眼，掐着腰站那儿，跟鲁迅先生笔下的圆规有一拼。
　　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陈靖东胡乱的挥挥手：“你刷牙，不扯了。”
　　男人迅速脱光了衣服，拿着香皂往寸短的头发上抹。
　　热水冲过他古铜色精壮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水痕。
　　方坤偷偷看了两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咬着牙刷哎呦一声，含混不清的说话：“……哥你……”
　　陈靖东关了水，往身上擦香皂：“你说什么？”
　　“我说你腿。”方坤吐掉嘴里的泡沫，眼底的惊讶不加掩饰：“你受过伤？”
　　陈靖东低头，他的左腿侧面有一道很长的疤痕，曾经断骨戳破皮肤，筋腱受损。
　　“小伤，皮肉伤。”
　　不愿意多说，男人眼尖的发现一个状况：“你内裤——”
　　伸手够毛巾，一时背对着陈靖东。方坤迅速转身一把捂住屁股，满脸通红：“不，不许看！我等会儿就缝！”
　　从陈靖东进门，方坤一直注意着正面对着人。穿的久了，内裤不仅松松垮垮，后面还破了两个小洞，小手指尖那么大，一左一右，看过去好笑的很。
　　男人心里一下子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眼看着小孩都要哭了，陈靖东连忙清了清嗓子，转过去面对着墙壁目不斜视：“我不看。”
　　方坤用最快的速度刷完牙，踢踏着拖鞋跑出了卫生间。
　　陈靖东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淋了他一头一脸，竟然有点胸闷。
　　穷困不是他的错，可是为什么要让方坤一个孩子承受这种自卑的耻意？这是他看到的，还有更多没看到的呢？


第十一章
　　买书这种事，陈靖东扎扎实实是个门外汉，给不了任何有用的建议。
　　幸好方坤弄明白了王老师的意思，倒是很爽快的做了选择。让陈靖东悄悄松口气。
　　方坤买了康熙大帝，哈利波特，银河帝国。
　　搬着一箱子沉甸甸的书往汽车后备箱里放，陈靖东笑着说：“又是历史又是魔幻又是科幻的，我还真不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还想买两本军事方面的杂志呢。”方坤伸个懒腰。
　　睡了一晚上觉，两人都没再提昨晚的尴尬事儿。少年看过去也一切正常，早上还颠颠跑下楼买油条小馄饨。
　　“小区门口报刊亭有。”陈靖东大手一挥：“回去再买。走，陪我去逛商场。”
　　“你一个大男人，逛什么商场啊？”方坤嘁了一声：“再说了，你衣服够多了。天天上班还得穿制服，买新衣服干啥？你说干啥？”
　　小孩还挺有联想精神：“哦，是不是要相亲啊？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我乐意。就你话多。”陈靖东直接开着车往不远的商场方向去：“不愿意逛商场，那你在车上背英语单词？”
　　“算了，我还是勉为其难陪你逛商场吧。”
　　两人从地下停车场负三楼进了电梯。
　　“错了，男装是四楼。”方坤看陈靖东按五楼，伸手按下四楼：“五楼是运动休闲馆，你看这边上不是写着呢吗？”
　　“嗯，买套新运动服，跑步穿。”陈靖东面不改色的说谎。
　　等到了五楼，方坤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了。
　　“哥你干啥？你都给我买过运动服和运动鞋了，你别这样，我衣服够穿。”
　　陈靖东一边让店员开票一边瞅了眼方坤，满脸淡然：“多买几套换着穿。一会儿到四楼买内裤背心棉毛衫棉毛裤袜子。”
　　“哥，不是，我要叫你妈了。”又羞又窘，方坤简直要把脸撕下来搁口袋里揣起来了：“你这是干嘛？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用你可怜我。”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陈靖东把脸一板。他是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进的清冷，带兵的时候震慑新兵蛋子特别有效：“你不是说等你上班赚钱了你养我吗？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