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30)

　　陈靖东坐那儿生闷气。原本这么恶言相向的事情，又涉及他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方坤，他不可能跟任何人讲。可是事情就寸劲了。
　　李莎那最后一句“爆炸新闻”说出来的时候，同样到食堂吃午饭的楚荣刚好哥俩好的扑过来，挂在他肩上，于是别的没听见，就听见这么一句劲爆的。
　　“我是听说，现在的女孩子，十个有九个都站腐，看谁哥俩好都拉CP。”楚荣为了哄他开心也是不要面子了：“来，东子，看看，咱俩站一块儿是不是配一脸？”
　　不知前后的王越端着餐盘过来，哈哈大笑：“真挺配。楚帅帅一看就是小媳妇儿样儿。”
　　两人笑闹着打成一团，陈靖东长呼口气，依然散不开心底的郁结。
　　较真不较真的姑且不提，李莎这种恶意的玩笑真让他生气，特别生气。
　　对方要是个男的，他都能烦不了的挥拳头，偏偏是个女孩子！
　　胡闹着的哥俩分出了胜负，楚荣得意洋洋的反剪着王越的胳膊，压的人弯着腰：“服不服？”
　　“服，服。”王越嘴上告饶，身手一得解放，立刻反水：“我服你奶奶个腿儿！下班篮球场单挑，输的那个请客一个礼拜的中饭！”
　　……………………………………………………
　　时间就这么在磕磕绊绊中滑过去。陈靖东终于意识到，他跟方坤再也回不去以往那种舒畅自如的相处了，眼下能沟通顺畅不吵不闹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青少年的叛逆期啊。
　　很快到了暑假。
　　方坤没参加期末考，可是黄老师很够意思的在考试之后，把一整套空白卷子和答案给了方坤，让他回家试着做一做，找找差距，暑假有目标的补课更有效。
　　语数外物理，方坤齐整的放着，动都没动。政治地理历史都是要背的东西，方坤不喜欢背书，考了一下，也就是比及格好一点的成绩。
　　所幸陈靖东这人也有点重理轻文的意思，总觉得背的东西，马马虎虎过去就行了。
　　一整个暑假，别人是补课，方坤几乎是全天候从头学起。
　　那几门课程的老师，陈靖东私下里又给提了费用。在课表安排上，几乎就是学校全日制上课的翻版。唯独很奢侈的是，方坤在家是一对一私教。
　　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都很喜欢方坤，说他脑子够用，有灵性。跟陈靖东反馈上课信息的时候也在说，按照现在的情况，九月份开学，方坤跟上班级的进度不成问题。
　　倒是语文和英语，不温不火的，急也急不来。
　　陈靖东听了，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颇有点老父亲般的欣慰。
　　就是这小孩刺儿头的阴阳怪气，一点不见好转。
　　陈靖东倒是试着坦诚相待的问过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那小子哼一声，什么都不说。
　　更令人气的头顶冒烟的是，方坤差别对待。他这种不好只针对陈靖东，偶尔回去陈奶奶那里，无论是陈奶奶，陈靖西还是月亮，月亮他妈，甚至方丽，方坤都是一副有礼有节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模样，让人无可指摘。
　　暑假里还有件令人高兴的事儿就是，方坤开始长个子了。
　　别的孩子是春天长，他是夏天长。一个暑假两个多月下来，少年长的特别明显，生长痛弄的他苦不堪言。
　　陈靖东在家拿软尺量了下，小孩已经有一米七一了，瘦瘦高高的，真有点少年的意味了。
　　陈奶奶心疼正在发育的小孩，成天骨头汤小排肉圆子牛肉什么的，换着花样的做，方坤他俩不回去，老太太就差遣“外卖小哥”陈靖西送过来，乐此不疲。
　　一来二去的，心细的陈靖西倒是发现了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氛围。
　　“怎么了这是？”陈靖西送完外卖，拉着自家弟弟下楼抽根烟再走：“你又惹小坤生气了？”
　　“我哪有那本事。”陈靖东挫败的胡噜一把寸短的头发自嘲：“这小孩青春期，叛逆的厉害，跟我这儿各种不待见。”
　　“不能吧。”陈靖西的惊奇更像是幸灾乐祸：“我看不是好好的吗？小坤那么懂礼貌一孩子，认真学习，乖巧听话。肯定是你这个方脑袋干了什么事儿惹小孩生气了。”
　　陈靖东有点尴尬：“我能干嘛？我都跟哄祖宗似的了。”潜意识里，男人不想把那些引起方坤生气的细节和可能的蛛丝马迹说出来：“没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当哥的同情的拍拍弟弟的肩膀，抽了口烟：“说点正经的，靖东，你这马上也二十八了，真不打算找个对象先处着吗？你嫂子前两天才说，公司新招了个助理，二十四岁，工作两年了，女孩漂亮又温婉。你也知道你嫂子那人心高气傲的，能让她看上眼的，肯定不错。见见？”
　　陈靖东犹豫了一下。就这一下犹豫，落在陈靖西眼中，人精似的男人瞬间明白了。
　　“行，别有什么压力，又不是逼你结婚。我让你嫂子约着人，周末什么的一块儿出去吃个饭随便聊聊，合适了再单约，你说呢？”
　　点头的时候，陈靖东荒谬的涌起一个念头——
　　这回，不会方坤那小孩还是看不惯直接开怼吧？
　　……………………………………………………
　　陈靖西把吃饭的事儿放到了一个周五，打电话来的时候还随意的说了句，带着方坤一块去也行，人多了热闹，也不会目的性那么强，省的尴尬。
　　陈靖东想到上次的伤筋动骨，激灵灵打个寒颤。挂了电话就一五一十跟方坤说了，诚恳的邀请他一块儿去吃饭。
　　晚饭在一家茶馆吃的简餐，陈靖西夫妻俩带着月亮，陈靖东带着方坤，加上那个姑娘，一行六个人，热闹是真热闹，因为月亮在，几乎鸡飞狗跳。
　　女孩叫王雨夏，大方开朗一个姑娘，长得漂亮修长的个子，言谈举止看得出家教很好。
　　按说这样个无可挑剔的相亲对象，陈靖东应该是满意的。可是整晚，寡言的男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牵扯在另外一个小哑巴似的人身上。
　　方坤今晚反常的沉默，安静的吃东西，连月亮要拽着他玩都不肯去，坐在那里像个听话的木偶。
　　陈靖东心疼了。一咬牙干脆自己就暗暗下了决定。
　　估摸着这小孩是怕自己谈对象就不关心他了，里外里自己也不是那么热心想成家，不如等方坤考上大学自己再找就是了。现在城市里结婚迟的也不止他一个。
　　偏偏陈靖西这人还瞎撩。趁着王雨夏林茜带月亮去卫生间，陈靖西亲昵的拍拍少年的肩膀：“咋样？帮你二叔把把关？这样的二婶行不？”
　　“我不懂。”方坤没了在陈家的乖巧，硬邦邦的回了句。
　　陈靖西眉头一挑，哈哈大笑：“哎呦小坤这是生气了？亏好不是个丫头，不然我得以为你这是吃醋了哈哈……”
　　陈靖东心里陡然间一窜，口干舌燥，各种不舒服：“哥你胡说什么呢？这么大人，怎么跟孩子乱开玩笑。”
　　“我的错我的错。”陈靖西笑吟吟的收手，意味深长：“我看出来喽，小坤这是舍不得你二叔呢。小傻子，你二叔帮你找个婶，总比他一个粗心大意的老爷们儿更会照顾人吧？我也省得老是一遍遍充当外卖小哥不是？多好的事儿。”
　　少年变了脸色。看得出强忍着都遮掩不住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大叔叔你们吃，我记起来晚上还有课，先回去了。”
　　陈靖东简直怒了。尤其在他看着方坤匆匆离开，而自己要追过去又被自家大哥抓住的时候。
　　“陈靖西你是不是有病？！”
　　隔着镜片，陈靖西的目光带着几许悲悯和无奈。男人摇了摇头，下巴抬了抬，示意王雨夏她们回来了，硬按着男人坐下。
　　“你啊，你懂个屁！”


第三十四章
　　回家的路上，陈靖东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
　　眼前反反复复的，不是王雨夏娇丽的模样，而是方坤颤着嘴唇眼圈发红的小样。
　　他今晚就不该听他哥的，带方坤来！
　　什么见鬼的目的性没那么强！什么人多热闹一点！
　　等红灯的功夫，陈靖东郁闷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简直乱了。
　　他认怂，他陈靖东对方坤认怂。他决定今晚回家就跟方坤交底，在方坤考上大学之前，自己绝不谈对象不成家，以后再也不见鬼的相什么亲。
　　一个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那么多的不安全感，曾经想着要让自己收养他才行。瞧瞧他们这些所谓的成年人都干了些什么残忍的事情！
　　一路开的飞快，停车锁门，拔脚忍不住的往楼上跑。
　　心底里那簇火苗烧的人极其难受，不至于滔天的一下子把人烧焦，就那么炙热的一小团，烘着心尖，那种窒息缺血的感觉——
　　“方坤你这是干嘛？”
　　少年拎了个箱子，刚好从他自己房间门口出来，眼睛还是红的：“我自己出去找房子住。”
　　“你给我放下！”陈靖东两步上去，伸手要抢那个箱子。这还是两人在北京时候买的，方坤喜欢这个款，说帆布的结实，还能多装衣物。
　　方坤往侧边躲了一下：“你的箱子我借用一下，等我安顿好了再还你不行吗？”
　　“不行！”陈靖东粗鲁的扯了扯领子，觉得自己要炸了：“方坤你能不这样吗？咱俩就没有好好说话的可能性了？像原来那样不好吗？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脸上还有着干涸的泪痕，死死抿着的嘴唇打着颤：“我没怎么，你都要谈对象成家了，我留在这里多碍事？”
　　“谁他妈说你碍事了？”陈靖东喘着粗气，跟头野兽一样，难得在小孩面前爆粗口：“我哥那人就喜欢开玩笑，你还跟他生气了？”
　　“我不生气。”方坤嗓子哽了下，低着头两只手抠在一起：“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方坤，”这段时间的难受几乎要把陈靖东压垮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哀求：“你有什么话直接说行吗？你这是拿刀子捅我的心。”
　　少年猛的抬头，眼泪刷的滑下来。直楞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隔了几秒突然一头撞进他怀里，双手死死抱着男人精壮的腰身，头也不抬，哽咽难言：“哥你别谈对象行吗？我求你，你别谈行吗？我没别的要求，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我什么都能做，你别给我找嫂子行吗……”
　　像是有一个世纪不曾有过这样的拥抱。
　　陈靖东感觉心窝那里一点点变烫，潮湿的能拧出水。
　　男人伸手回抱住少年，呼吸间是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是两人一模一样朝夕相处的暖意。
　　“不谈对象，不相亲。保证。”
　　是不是溺爱，甚至哪怕有些不正常，陈靖东都顾不得了。眼下他只要方坤不哭。
　　小孩的眼泪于他，是穿肠毒-药，滴滴致命。
　　……………………………………………………
　　“哥，起床了。”陈靖东被叫醒，睁眼就是一张放大的笑脸。
　　少年的唇边带着柔软的笑意，左边脸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很浅。眉心的黑痣在阳光下分外清晰，清晰到几乎产生错觉。
　　意识还不那么清醒，陈靖东眯着眼，伸手戳了下那颗痣：“高游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乖，肯叫哥了？”
　　笑脸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