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23)
作者:良艺
时间:2018-11-10 00:11:08
标签:都市情缘
何欢拒绝数次无果之后正色看他,问,你随便一张卡里的利息都比我们拼死拼活挣的要多,不觉得违和吗?
一直闹着要跟的人也不强求,闻言就挑了挑眉,说,那我这辈子也别给人帮忙了,反正都没我有钱。
何欢愣住,何欢想打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罪魁祸首就已经反身回去了,姿势优雅步履从容。
江河早已习惯了自家老板的怼人属性,熟视无睹地跟在后面把老爷子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转告。
“父亲最近闲了吗?老是关心我的事儿?”
“听说……最近好像……热衷于有关军火的书籍。”江河说得支支吾吾,姚期却听得明白。
无非就是对军火又起了兴趣,临老了,准备到法律的边缘试探一番。就算出事儿了,烂摊子也不用自己收拾。
姚期无奈把回老宅放到最近两天的行程中,毕竟,恶势力都得扼杀在萌芽阶段。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问江河,午饭什么时候送到?
“姚总,公司还有事儿,不然我先走一步?”江河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睛说。
“好,但是午饭什么时候到?”
江河又眨眨眼,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明星助理。
“这和午饭有什么关系?”姚期皱眉,语气中带了些许不耐烦。
江河继续义正言辞道,我了解了他的薪资之后,决定饿您一顿。
姚期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看着江河上车,加油,像支离弦的箭一样绝尘而去。
阿姨请假旅游,助理拔腿就走,午饭泡汤了,偌大的别墅里剩他一个人,姚期忽然感觉失落,极致想念一个人。
即便他们早上才见过,而且刚刚分别。
然后这些年一直死扛着不让自己成为手机奴隶的姚期默默掏出了手机,给何欢拨去了视频。
几声空响之后听筒里传来何欢礼貌又恭谨的一声“喂?”姚期明知故问道,在干什么?
“装货运货卸货。”何欢认真答。
或许是网络延迟,何欢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才听到姚期的声音:“那今晚几点回来?”
“今天是情人节,他们几个都有事儿要早走,我也不能一个人待在仓库所以会早回一会儿。”
“好,我去接你。”
何欢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回。
“开那辆四面漏风的货车?小欢你别忘了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小公子,身价比你工作室的千万倍市价都高。出事儿了谁负责?”
何欢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好像有些在意姚期说话的口吻,但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好像又没有介意。
本来就没有话题的聊天被姚期成功引进死胡同,就此问下去不是,转移话题也不是。咄咄逼人强势冷硬的他居然也会张口结舌。
长达半小时的通话,他们隔着屏幕各做各的,却又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微弱呼吸。没有话题也不显尴尬。人生虽短,孤寂却永恒。人生又不像电视剧总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因而使两个人聚到一起的,常常是生活的空白。
姚期偷偷凝视了一会儿少年因为被汗浸湿而闪着微光的脸颊,忽然就理解了世人口中心心念念的家是什么模样。
黄昏时分姚期准时出现在何欢工作室门外,本来还想着可以监督几个少年工作,结果到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七八个人就剩下了何欢一个,正靠在门边等他。
“何老板这么仁慈吗?把员工放走自己加班?”姚期双手抱胸笑意盈盈地看他。
何欢无奈摇头道,他们都还是孩子,什么都挡不住玩儿心。
姚期无话,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加深。他其实很喜欢何欢一本正经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
许是周遭暖晕的光让姚期有些恍惚,以至于没发现何欢走过来的步伐有些异样。等到走近了,才看见何欢经过栏杆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左脚很明显得不敢着力。
姚期走过去要扶,结果被何欢拒在一米之外。少年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脚步顿住,脑海中忽然闪过醉酒那次何欢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姚期钉在原地,再不敢往前一步。
他沉默着转身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然后又回过头来略带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问,怎么回事?
何欢一边上车一边怕他担心斟酌了一下说,刚刚下过雨嘛,在水里泡了一会儿。
他只说一会儿,但姚期又怎么会不知道但凡时间短了也不会让旧伤复发。
一夕之间,季节转换了冷暖。
车上,何欢心情似乎很好,一路都在碎碎念地和姚期讲自己早起时在街角遇见的那只猫,讲他最新学会的与小商小贩争分夺秒。
姚期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姚期紧跟其后亦步亦趋,即便如此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也依旧很浅,两步就能走到尽头。姚期忽然想知道,离开他之后,生活走上正轨的少年在闲暇之余能想起他多少。
身旁的絮絮叨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回头看,少年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他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轻轻念,等我赚了钱,就拿来建厂。
“生产什么?”姚期随口问。
“火葬场。”他说得平淡却不含半点玩笑意味认真且虔诚。
姚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两声回头看他。
他还是淡淡的表情,脸上却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悲伤,道,用最虔诚的姿态送每一个灵魂归去,决绝的,或者还带着留恋的。
姚期沉默了片刻,说,我一直想要葬礼上有一个能讲述一生的朋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本来安稳坐着的何欢忽然动了一下,伤口抽着疼,他又靠回去,闭着眼睛不发一语。
姚期接上一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想葬在山上,春风来遍野花开。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还是邻居。
“不行。”何欢忽然出声打断他。
“为什么?”
被人这样询问何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硬着头皮回答: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姚期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何欢是怕孤独,随即有些想笑。他说的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他们之间又能并肩同行多久。
即便如此,他还是放软了语气,温声对何欢说,好,那我们一起老死,如果你不觉得少活几年吃亏的话。
他们之间,如果不是他走在前面,姚期希望两个人可以在相同的时间结束这一生。因为他才是害怕失去的那个人,他也怕孤独。
第三十章
回家之后私人医生已经等在大厅里,细致查过之后表示没有问题,只随**待了几句就躬身告辞了。
姚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安静看完了全程。直到医生说并无大碍也不会落下病根之后脸色才稍有缓和,即便如此依旧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上了楼。
何欢本想第二天早起做饭讨好一下情绪如疾风暴雨一样阴晴不定的姚期,结果他刚起床姚期就来敲门了,动作娴熟又自然地递上一碗清粥。
极其不适的何欢压下一肚子疑惑忍耐着喝完,然后侧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开口。
“我今天刚好要去体检,我们时间难得对到一起,你,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何欢无声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道,凭你的身份,甚至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仅凭你如此待我,你开口我如何拒绝,又何必这样说话。
姚期不答,只问,那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欢总觉得姚期对待他和面对别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总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因此,有些疑问总无从问起。
在医院里看到姑姑的时候,一身素净白袍站在实习生中间指挥若定的她看到何欢过来身体微微前倾,似是有话想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立在原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时隔一年,当初天崩地裂飞沙走石的仇恨已经变成了不想看见的厌烦。虽然还是不相信所谓亲戚有多少无私多么高尚,但何欢,已经想要放过自己了。
他们之间算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了,不虚伪不纠缠,心存感激互不打扰。这样,就够了。
姚期身形高大,严严实实得挡在他们之间,只给了两个人片刻对视的机会就带着何欢上楼了。
然后便是一整套身体检查。何欢的检查重点是腿伤,安心等着医生问诊就行了,而姚期不一样,为了圆掉自己编撰出来的借口只能做足一整套的身体检查,一直从头发梢查到大脚趾。
何欢的诊断报告出来之后姚期还被一群医生围着等一些莫名其妙的检查。何欢无聊地坐了一会儿,闪身拐过一条长廊,本来准备去花园逛一逛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虽是戴城最有权威的医院,但建筑都已经很老了,虽不至于从属危楼但总会让人心生破旧之感。
而他误入的这条走廊是以前的儿科。自儿科独立成院搬出去之后这里就鲜有人来像乡村老屋一样荒了下来。殷超就是坐在这样一条走廊里发呆。
午后的气温持续攀升,热气腾地人难受。但殷超却把手肘撑在膝上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何欢忽然感觉自己认知中懂事的听话的无所不能的班长似乎有未曾与外人道的孤独。
他走过去,安静坐下,说,好巧啊。
殷超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惊讶没有欣喜,脸上甚至没有普通人接触另一个人时条件反射的示意。他只微微动了动僵直的腿,低声说,嗯。
阳光自无数光年之外直射过来,把两个不同的少年映射成相同的剪影。他们都太适合那种石化了的哀伤表情。
周遭太静,阳光也不是平日里熟识的样子,何欢恍惚片刻间以为时空已经错乱了。就在这样错乱的时空里,殷超低着头,哑声说,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后来没了。
何欢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诊室的挂牌:儿科。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殷超说,我们是双胞胎,毕业的时候却只剩一个人。出生证明,死亡证明,出自同一个医生同一支笔。
四周很安静,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极力给这冰冷的空间填一丝丝温暖。何欢回头望,看着长廊,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一直以为说话是可以学的,只要你想,涵养表情都可以控制得很好,然而此刻,他搜肠刮肚才发现只有沉默才能表达对悲伤最大限度的尊重。
我们微笑着与人说话与人同行,但其实,谁心里都有秘而不宣的伤。
手机“叮”的一声响,把何欢从沉沦的边缘拉回来,低头看,是姚期的消息,上面一个皱眉的表情,配字问何欢在哪。
他站起来,拍了一下殷超的肩膀,说,待很久了吧,一起回吗?
等到两个人走回去才发现姚期的全身检查其实还没结束,剩下一个肠镜,被强装患者的人抬手就拒绝了。而医生为了能给自己所在的科室拉赞助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解说肠镜到底有什么好。
但无论他怎么说姚期始终沉着脸一点兴趣都没有。
何欢无比自然异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你肠胃不好,时常肚子疼什么都不能吃,还是查查吧。
姚期一个人对抗一帮人,自觉势单力薄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殷超。然后就看见殷超蹭了蹭鼻子转过头去,嘴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诊室内几个人都异常专业地动作娴熟地做自己分内之事,诊室外的两个人则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一脸不可描述。何欢都做好准备等姚期出来正大光明地发脾气或者阴阳怪气地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