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又拒绝我(4)

　　最后吴小天钻进了那个疑似厕所的小隔间里。
　　随着隔间的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江彬的烟也应声掉落在地。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吴小天也没有从那个小隔间里出来的迹象。
　　江彬转身将摩托车停回了自己的车库。既然已经在这里见到了吴小天，那么出去飙车到没油再找个加油站加加油这种拐弯抹角的动机也可以取消了。
　　他环顾了一眼自己这间小车库，吴小天所在的车库应该和他这间相同大小。难以想象有人会把这种地方改造成住所，而吴小天竟然会真的住下来。
　　即使在江彬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没体会过这种贫穷。
　　一时间不知涌现在心间的是什么情绪。
　　大概是同情。
　　并且完全遮盖了原本因为吴小天拒他于千里之外而产生的不甘心。
　　江彬将车停好之后，走出小区买了点早餐。可能是饿了，他买了双份。
　　当他提着早餐走到小区的某栋单元楼下，抬眼的时候，发现那个车库门已经关闭了。住在里面的人想必也已经出了门。
　　江彬将一只烧卖咬在嘴里，默不作声地转身，回了自己家。
　　无所谓。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住这里，来日方长。
　　江彬这一天出门买了四次东西。三次买饭，一次买烟。
　　到了晚上接近十二点，他又出了趟门，打算去买份宵夜。
　　出门往小区门口走的时候他挑了条从某栋单元楼前面绕过去的路线。
　　某个车库门敞开了一条缝，从里泄出一缕光来，只看到一个影子在屋子里动来动去，影子被灯光拉得细长，只从门的缝隙里钻出来，钻到了江彬的身前。
　　江彬站在那张门外静静抽了根烟，最后熄灭，扔进垃圾桶。
　　回到家之后，江彬坐在电脑面前熬了个夜，趁着头脑里的印象还足够清晰，他把那个游戏角色的动作进行了重设。
　　看着屏幕里除去外表，连动作也和吴小天越来越神似的游戏角色。他不得不承认，吴小天这个人给予了他不少灵感。
　　江彬又立即将代码打了包发给覃飞扬。
　　这时候国内的天空刚亮，而覃飞扬那边已经快要到晚上了。
　　覃飞扬似乎正坐在电脑旁边，所以在收到江彬的邮件之后，他立即给予了回复。
　　江彬也马上登陆了社交软件，发现覃飞扬在线之后，他向覃飞扬发送了语音邀请。
　　“阿扬你今天上线这么早？”江彬即使熬了夜，也仍旧声音清亮，他朝着覃飞扬调侃了一句，“许拓没有拉着你看电视么？”
　　“他还在俱乐部，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覃飞扬这么回答，“你刚熬完夜么？刚才你发给我的邮件我已经看过了，你打算用这个角色打头阵？”
　　“嗯。”话题一切入正题，江彬的语气也随之正经起来，“我很看好这个角色的高敏高韧性，虽然个头不大，力量值也不高，但是在我们这款新游戏的环境设计里，他的这些特点都会变成他的优点。”
　　“他在我们的设计里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会成为我们的宣传广告里的形象。”江彬语气坚定地说。
　　他在筹划的新游戏，名字叫“Street Vengeance”。游戏主题以街头格斗为主，类似大逃杀的背景。所有人的出生地都在同一个地图。地图的环境将会是以还原实际存在的街道的形式，在新资料片解锁前玩家只能在现有的街道里进行厮杀。
　　每条街道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机关丛生。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暗藏杀机。玩家需要对抗同样身份的其他玩家，以及战胜那些无处不在的机关，直到地图里只剩下自己和队友方能获胜，逃出生天。
　　玩家一开始只能赤手空拳作战，因此选择游戏角色和利用合理资源提高自身能力尤为关键。
　　借用了吴小天的形象的这个角色是这个游戏即将公之于众的第一个角色。
　　“我想再对这个角色进行一些改良。如果你坚持要用他打头阵，我想他还需要增添更多闪光点。”覃飞扬考虑过后，这么答复江彬。
　　“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江彬对覃飞扬的眼光极其信任，毫不犹豫地说，“我去补个觉，你注意休息，不要熬夜。”
　　“你放心。”覃飞扬低笑了一声，“会有人阻止我熬夜的。”
　　江彬原本想点击鼠标左键关闭电脑的手指因为听了这句话而停顿了一秒，他声音含糊地说了声他要下线了，随即看着电脑屏幕熄灭。
　　江彬足足睡了一天，到第二天上午才把缺失的睡眠给补回来。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过后，他在自己居住的这个楼层鸟瞰全局地朝某栋单元楼的方向看了过去。从32楼往下看，当然是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他猜想着那栋楼的一楼车库不知是否开了门。
　　然后他咬着烟下了电梯，照例用下楼买饭的借口，朝那栋单元楼闲晃了过去。
　　那小子估计还在外面打工呢，这个点都还没有到家。江彬看着关闭着的那扇门想了想。
　　之前江彬听便利店那个女营业员说吴小天已经上大学了，但是连普通一居室的房租都付不起，他又是怎么能出得起学费的？难道就靠着他当加油员或营业员的这点工资？
　　能力有限又不让人帮助，他还能坚持多久？
　　江彬倚在那扇门旁边想得入了神，接着自嘲地笑了笑。
　　他自认为不是慈善家，却因为想完成新游戏的制作，被人拒绝了还想着贴上去。
　　吴小天昨天看到他的那个反应，分明是很排斥跟他接触吧。
　　江彬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以及自己的姿势，给自己作了个嘲讽的手势，挪了挪步子走了开去。
　　他刚走出小区大门，就看到门外道路旁站着一个瘦削的穿着一件薄外套的身影。
　　刚刚才下定决心让自己不去热脸贴人冷屁股，这时江彬却又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向那个小身影打声招呼。
　　背向着他的吴小天一看到路边有辆货车停下，立即快步走了过去。
　　从那辆货车的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龄，身高在180公分上下，身形比较魁梧。那个男人一见到吴小天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那个男人低下头听吴小天说了句什么，忽然伸手往吴小天的头上捋了一把。从江彬的角度只能看到吴小天的侧脸，接着看到吴小天低着头笑了笑。
　　这还是江彬第一次看到吴小天的脸上露出笑容。
　　男人拉着吴小天转身往小区这边走了两步。
　　江彬往后退了一步，把身子藏进了门柱的后面。
　　但他迟迟也没有等到那两个人走进大门，等他从门柱后方走出来，那两个人已经连同那辆货车一起消失了踪影。
　　江彬慢吞吞地掏出一根烟，放在指尖捏了捏。
　　社交恐惧症？
　　在其他人面前可是正常得很啊。

   
第6章
　　从门帘外传过来一阵摩托车疾驰而过的声音时，吴小天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
　　坐在他对面的王冕掏出了烟盒，看了眼店内的标识，笑了笑，又把烟盒收了回去。
　　“忘记这里不能抽烟了。”王冕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月他的耗材店新签了好几家合作公司，忙了好些日子，才终于抽出了一天时间来探望吴小天。
　　原本他打算带着吴小天吃顿贵的，结果吴小天选择了半天，挑了家最便宜的小吃店。
　　吴小天低头咬了一口猪血丸子，见王冕又叫来服务员打算加几碗小点心，连忙说，“不用了，哥，叫太多吃不完，我也不饿。”
　　“你瘦了这么多，一看就没好好吃饭。”王冕皱着眉将菜单重新打开来，“不行，今天我必须看着你多吃点。”
　　王冕大手一挥又点了三份小吃，这才算满意了。他慈眉善目地盯着吴小天，看吴小天小口地吃着东西，像个斯文的小松鼠。
　　王冕露出一个笑容，给吴小天拿了杯饮料，顺口说了句，“一会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瞧瞧，上一次就没去成，搬家的时候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如今住的这小区怎么样。”
　　“小……小区，挺好的。”吴小天被嘴里的丸子烫了一下，捂着嘴连声说，“比前几次的都好。”
　　“住的多大房子？”王冕放了心，又问。
　　“一室一厅。”吴小天边思索着边说，答得很模糊，“电器什么的都齐全，而且都是新的。”
　　“嗯，这还差不多。前几次你都住的什么地方，看得我都生气。”王冕想着就郁闷，于是又想伸手掏烟，他看看吴小天，咧开嘴一笑，“又给忘了。”
　　“哥。”吴小天抬起脸，很认真地说，“你少抽点烟，你本来就气管不好，容易咳嗽。”
　　“好好好。”王冕伸手捋了一下吴小天柔软的黑发，“其实我已经抽得很少了，最近太忙，得保持十二分的精神，抽根烟可以提提神。”
　　吴小天默了一秒，“张候哥他们，没有帮你么……”
　　“他们在帮我呢，只是生意太好了，我们三个人从早忙到晚都还有些不太够。”王冕嘿嘿一笑，又正了正色，“张候和李思明都很想来找你，上周他们都打算灌醉我套出你的地址了。”
　　“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愿意见他们？”王冕敛去了笑容，严肃地看着吴小天。
　　吴小天的嘴唇上还沾了一点汤渍，一张天真单纯的脸，却忽然失了颜色，他搭下了眼皮，闷声说，“还是别见了吧。”
　　“你这孩子，那时候他们出事能怪你吗？你根本没跟他们呆在一块儿，贾云龙那个小杂种要找他们茬，你能挡得了？”王冕有些激动起来，“别说贾云龙主动找上他们，就是他不来找，我也得领着张候和李思明找他算账去。他明里暗里堵了你多少次，你老实告诉我，他现在还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吴小天仍旧垂着眼，“没有了……”
　　“那你就听我的，好好把书念完，缺钱花就告诉我。”王冕硬声硬气地说，“不要又偷偷地跑出去打工，如果你放假的时候闲得太无聊，就来帮我忙。”
　　吴小天低着头没说话，王冕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去我那儿。其实我也用不着你帮我，只是你在我眼前待着，能让我放心一点。”
　　“我……我不缺钱花，我刚领了奖学金呢，够用的。”吴小天抬起头，睁着诚挚的眼睛看着王冕，“我没骗你，哥。”
　　王冕一听他拿了奖学金，马上心情大好，他又伸手摸了摸吴小天的头，连声说，“好孩子。”
　　王冕高兴起来又想伸手去摸烟，摸到了，又塞了回去，嘿嘿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