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 are you?(41)
作者:吃素
时间:2018-08-21 02:44:43
标签:轻松
而沉默里却总会酝酿着更为激烈的情绪。
“没别的了?”荆寻问。
“……”
“你对这种处理结果满意?”
“……”
“不觉得委屈?”
荆寻问出这一句,章心宥终于憋不住喊了一声“我怎么不委屈啊!”
“我……!”他的胸`脯剧烈起伏,装了满腹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了半天红了眼眶:“当初想过会苦、会累……可没想过会挨打呀……我妈都没这么打过我当然委屈了……!我哪儿做错了我为什么要挨打啊!”
更委屈的是,他对荆寻上次的表现怀抱着“他或许有一点喜欢我”的幻想,满心以为会得到荆寻极尽温柔的安慰,但荆寻没有,话里话外还在指责他的应对不够妥当。
好像章心宥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成为荆寻欣赏的对象。好失败啊,作为老师很失败,作为男人也很失败——他跟面前这个男人,似乎距离越来越远,委屈也变成了双倍。
荆寻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把小青年抱在怀里。
“委屈你就说啊。”
章心宥本来一点都没想哭。有难过、有失望,然而更多的是愤怒,恨不能当场再打一架。可荆寻一句话和一个拥抱,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也想还手来着……可当着学生的面,老师跟家长打起来那叫怎么回事啊?想报警……学校不让……说一点小误会闹那么严重干吗……”
“大家都说‘不是你的错你就忍忍吧’‘谁没碰上个极品家长’‘当老师的不都是这样嘛’……为什么当老师的就一定得这样啊?为什么没错的却要忍啊?我不明白……”
“最让我难受的还是学生……白操心了……”
跟宋铭铭交接的时候,她跟章心宥提过一嘴王晶磊比较调皮,被家长惯坏了,但脑子不笨,学习上稍微严格一点成绩就上去了。在宋铭铭的眼中,他并不如舒星忆更棘手。然而章心宥发现这孩子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同理心,想干吗干吗,完全不顾及其他同学的感受,经常单方面跟其他同学产生冲突。
所以他没少在王晶磊身上费劲,从行为到成绩都管束比较多,没想到却因此换来了怨恨。直到最后一刻,这孩子一句不情不愿的“我也没说老师打我呀”就把这件事情翻篇儿了。
今天见到家长,章心宥总算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的谈心、批评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他是另一个版本的祁文超。
这让章心宥对身为老师的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哪里还没做到?是不是我的方式不对?我是不是还是不合格的班主任?
“当老师为什么这么难……我知道做什么都很难,可老师真的太难了……”
荆寻还是没有安慰他,只是短暂地回答了一句:“是啊,太难了。”感受着这具躯体的震颤,半边脸颊贴着章心宥的卷毛,手掌拢着他的后脑轻抚。
“……以后一直……都会这样吗?”
荆寻思索了一会儿,把章心宥从怀里放开,捧着那张受伤的脸蛋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章心宥因此而抬脸望着他。
章心宥是典型的单眼皮,眼皮儿又很薄,张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纯真,一颗眼泪要掉不掉地在眼眶边缘滚动,衬得他的眼神很无辜。
我即将要破坏这纯真,打碎这无辜了——荆寻想,章心宥明明是相信着、期待着他的安慰的,明明是等着他以年长者的经验来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只是会以另一种方式。
“——会越来越难。”
章心宥的眼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啊,一个难关接一个难关,一个痛苦接一个痛苦。不过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痛苦就只有一个,仅仅一个。”
章心宥似乎一时没有懂。
“痛苦这种东西看起来各种各样、有小有大,可是每当你遭遇比前一次更加痛苦的事情的时候,便会觉得:以前的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心宥,你应该最有体会了,不是吗?”
因为这句话而翻涌起来的回忆,让章心宥紧闭的嘴唇不断颤抖着,忍耐着泪水。
“所以痛苦其实不是叠加的,而是覆盖的。”
荆寻慢慢地讲,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讲残酷的话。
“一辈子就是这样,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通常用来缓冲下一次痛苦——不到你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你都不知道自己会经历多大的痛苦。”
荆寻仔细地盯着那颗泪珠,直到它滚落下来,无数颗泪珠再滚落下来——仿佛看到一个希望的破碎。
章心宥紧闭双眼,脸蛋在他手掌中因为抽泣而颤动。荆寻将他拢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肩膀放声大哭,并逐渐用力地拥抱他,甚至在他头顶留下轻吻。
荆寻从未如此心疼,又从未如此兴奋——一件美好事物被破坏的心疼,和亲手破坏这美好事物的兴奋。
回家的时候舒星忆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视频复习动作,她最近又要做作业又要训练,经常睡得很晚。荆寻倚在门边问:“你们班里今天是不是有个学生被章老师批评了,下午还逃了课?”
舒星忆从椅子上转过头来,狐疑地点了点头。眼神在说,你怎么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听说这小子不是一般调皮,是不是欺负过你?”
舒星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是挺讨厌的,不过没搭理他。”这回答里面很显然或多或少包含着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怎么个讨厌法,有过激的行为吗?”
“当然过激了!恶搞同学还晒照片录视频,还直播!人家越难过他越高兴,讨厌死了!”
“……直播?没人投诉吗?”
“投不投诉不知道,反正今天是被章老师抓着了,听说批评得特别厉害,大快人心!”
你们是大快人心了,你们班主任遭殃了——荆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儿对面,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这事儿你早晚得知道,我觉着还是现在就告诉你。要不然一时冲动了,到时候还是你们班主任承担责任。”
“你们班主任”这几个字让舒星忆皱起眉头来,等荆寻简明扼要地把经过讲完,少女的脸色从惊讶到愤懑,差点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被她爸爸极有先见之明地用毛巾按着头顶压回去了。
“他就是个混球!他怎么能对老师……!”
“看吧,就是怕你这样。”荆寻按住女儿因为气愤而发抖的双肩,“我知道你很维护章老师,也很想要为他讨回公道,爸爸也是。我之所以提前跟你说,就是要提醒你——无论你多想为章老师抱不平,你都要考虑到自己的所做作为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是他的学生,在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是第一责任人,你明白吗?”
舒星忆一言不发,怒气让她鼻息粗重,漂亮的脸蛋上布满寒意。荆寻清清楚楚地看着女儿眼中跟自己越来越相似的神色——他的女儿,在想要破坏某些东西的时候拥有跟他同样的冷酷。
你太像我了。
比我想象中更像。
荆寻放开手,毛巾滑落到女儿肩上,但少女不以为意。
“——所以就这么算了?”
就连这压抑着指责的反问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打人的也不是你同学对吧?你报复人家也没用,还会把火引到你老师身上。这是章老师和那位家长之间的事,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
舒星忆一声轻哼。
“早点睡吧,别惹事,别给老师惹事。你妈妈过一阵就回来了,别让我跟她告状啊——把头发吹干,不然感冒还会头痛。”
荆寻关上房门,听见女儿在里面不知道拿什么砸了下书桌,发出一声巨响。
他并不认真地叹息道:“……以后可怎么嫁人。”
回到书房,荆寻这才发消息软言软语地宽慰了一通章心宥。同时从通讯录里翻出两个号码,前缀是“家长会”——因为不想给女儿造成麻烦才把联系的频率保持得刚刚好,既不疏远又不过界,不然的话,他早就挨个睡过去了。
仔细斟酌了下词语,给其中一个发了一条消息。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这真的是跟咱们孩子同一个班的学生吗?!您是家委会的,这件事属实吗?!”
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怎么了星忆爸爸,什么事情?
他将这件事情用最能挑拨对方神经的方式描述了一遍,对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叹号和震惊感到很满意。
什么事情?也没什么,看中的小青年被人欺负了有点生气。
我这个人心软啊,同时心还有点脏。
第44章 一点信号
北方冬天的早上五点,天还黑着。
吴英瑶刚做完伸展,开始慢跑。即使有武打培训,她也不曾中断过身为体育生的日常锻炼。虽然也不是没有抱怨,但吴英瑶依然每天准时地出现在学校操场上。
教练经常激励他们的一句话就是:坚持下去!你会跑得更快!你会让所有人都追不上你!
吴英瑶却在心中腹诽道,谁都追不上,那本姑娘要怎么嫁人啊?可说归说,真要跑起来她又不想输。
一边调整呼吸节奏一边跑,她忽然听见什么东西落在地面的扑通一响。朝来源望过去,一团人影正攀上院墙。落地后拍去双掌的尘土,躲在墙根下捡起刚才扔进来的背包,掏出西五中校服迅速地套在裙装外面。
切,是那个女的。
吴英瑶并不愿意提起她的名字,比提起舒星忆还不愿意——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来自初三的女生最近与张宁傲走得很近,甚至有他们正在交往的传言。当然这种谣言吴英瑶是不会信的。在她心中的对应等级里,张宁傲断然不会选择“这个女的”。
然而这并不影响她讨厌她。
两人在行进路线上一瞬间的交错,对方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身影消失在女生宿舍里。
夜不归宿,肯定是出去鬼混了!宿管都不查的吗?吴英瑶只恨自己此刻没拿着手机拍下来当证据给张宁傲,只能狠劲儿地翻了个没人能接收到的白眼。
除了舒星忆和王晶磊,初二五班没有人知道他们班主任今天“病假”缺课的真正原因。舒星忆克制着愤怒,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飘向那个依然沉迷直播的始作俑者,脸色冰冷得令人退避三舍。
“麻烦你跟师父说,我今天晚一点去。”
吴英瑶已经最快速度收拾好书包,没想到舒星忆比她更快,问道:“啊?你要干啥去?”
“有点事儿。”
吴英瑶特后悔自己问了这一句,仿佛自己竟然对情敌舒星忆付出关心一般——还被热脸贴了冷屁股,超没面子。“随你便,不去拉倒!”马尾一甩,要比舒星忆甩出更潇洒更高冷的弧度。
“不是不去,是晚点儿,谢谢你。”
舒星忆一如往常,认真地道了谢,转身便向门口跑去。
她跑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班找梁鑫。
梁鑫连桌面上的书还没收完,见舒星忆来了,顶着包括张宁傲在内的一众男生们艳羡的目光忙不迭地往书包里胡乱地塞:“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