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对不起,兰兰。”沈宜团软声道歉。
李微澜哼唧了两声,头一扭,小声说:“算了,原谅你。下次不许骗我了。”
沈宜团摸摸李微澜的手背:“好,不骗你了。”
李微澜这才把脸扭过来,看着沈宜团。
这时候,老板把菜全部都上了,摆满了桌子。
而沈宜团面前只有一锅可怜的砂锅青菜粥。沈宜团用勺子搅了搅,尽力忽视鼻尖传过来的香喷喷的烤羊肉的味道。
一扎生啤酒摆在桌子上,李微澜抽开一罐啤酒,递给沈宜团。
沈宜团要保护嗓子,尽量避免喝酒,他自觉帮李微澜拉开易拉罐。
沈宜团并不是不知道李微澜其实能自己拉开易拉罐。
但是每次还是会帮李微澜拧开。
两个人习惯了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依赖,像是两个人隐秘的暗号。
沈宜团“嗞”的一声,啤酒的气泡往上涌。晃了晃,把啤酒递给李微澜。
李微澜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酒精沁入身体里,浑身的热度都消散。
在翻涌的气泡泡声里,李微澜忽然听见沈宜团问他:“那你也不许骗我好不好,兰兰。”
“嗯?”李微澜把啤酒罐放在桌子上。
沈宜团笑了笑:“下雪那天,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李微澜一下子沉默了。
沈宜团搅动着砂锅里的粥,让它变得更凉一些。乳白色的雾气裹着大米的香气慢慢地往上飘,略微遮住两个人的脸庞。
可是沈宜团看得很清楚。
在心里看得很清楚。
他当然明白,那天李微澜说得不是真心话。
但是他也知道,兰兰的性格确实有一点点别扭,还有一点点敏感,他将很多事情都偷偷地藏在心里,不擅于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沈宜团自知并非圣人,也不是上帝,并不能每一次都能猜到兰兰心里起伏的思绪。
猜不到,两个人就会冷战,变成陌生人。
沈宜团不想那样,他不想跟兰兰变成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也不想兰兰不开心。
在沉默里,沈宜团再次轻声问:“兰兰,你告诉我,下雪那天,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我答应不骗你,你也不可以骗我,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李微澜再次漫长的沉默。
片刻后,他把手里的啤酒喝光了,又开了一罐,喝光,继续在开一罐,一口喝光。
桌子上已经堆满了三个空空的,碧绿色的易拉罐。
李微澜一下子喝太多,有点受不了,脸色绯红,眼睛湿润的,低头看着那三个啤酒罐。
被捏瘪了,空荡荡的,碧绿色扭曲成奇怪的线条,横放在桌面上。
可是好像有某种东西从啤酒罐转移到了心脏里。
冰凉又透明的液体流入身体里,潜藏进血管当中,被染成了鲜艳的猩红色,直直地撞入心脏当中,又一泵一泵地往外翻涌,流遍全身。
李微澜觉得,那种奇怪又微妙的,在身体里涌动的,好像叫“勇气”。
李微澜抹了一把眼睛,垂下眼眸,慢吞吞地说:“……不是真的……我骗你的。”
“我说谎话了。”
“对你说出那些话,其实有点不开心。”
“那一周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更不开心。”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只能一个人不开心。”
李微澜又开了一罐新的啤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下去了。
想起那个时候就觉得很难过。
嗓子艰难晦涩,心脏的供血也越来越慢。
“好了好了。”沈宜团心疼地拍拍李微澜的肩膀,“那我们不说了。对不起兰兰,我知道了。”
“那你呢?”李微澜轻声问。
沈宜团:“嗯?”
“在酒店里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水晶灯的光华折射,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一场脆弱又绚丽的玻璃梦,好怕轻轻一戳,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微澜只能再次悄悄地确认。
沈宜团点点头,眼神认真又坚定地看着李微澜:“我发誓,真心的。”
沈宜团继续说:“不喜欢你父母那样对待你是真心的,觉得兰兰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是真的,脑子聪明又有天赋,才华横溢,长得又漂亮。”
李微澜听着快晕了,越沉醉越害怕,越害怕越忍不住沉沦。
李微澜再次开了一罐冰啤酒,金属冷质划在手上,带来一种锐利的刺痛。
李微澜就靠着这个清醒,克制住自己能安静地听完沈宜团的讲话,而不做任何越轨的举动。
控制住自己。李微澜冰冷的警告自己的大脑。
可是沈宜团的眼睛里藏着海,温柔又坚毅:“让你改户口本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弟弟是真的,发誓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一点一点走出来是真的。”
“无论多久,无论多难。”
沈宜团说。
李微澜脸色一片绯红,分不清是酒精染的还是情绪上头,眼里带着泪水,他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好想相信沈宜团说的话。
能相信吗?可是他真的好糟糕,人烂得一塌糊涂,怎么会有人真的这么在乎他呢?
李微澜几乎是城隍成功地,既想相信,又忍不住怀疑。可是又会控制不住地沉沦在那一片海洋里。
沈宜团再起抓过李微澜的掌心,上面有他刚刚用指腹画过的笑脸小猫,掌心依旧带着余温,酥麻难耐。
沈宜团反手将李微澜的掌心按在了兰兰的心脏上。
两个人的掌心贴着手背,静静地不动,对视着,仿佛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唯一的微颤来自于掌心之下的心脏。
正在迟钝地,缓慢地,往外震动。如同末日里最后呼唤而生的神迹,浩瀚而深沉的新世代正在缓慢新生。
“我只希望你开心,希望你永远是笑笑脸的小猫。”
沈宜团这样说。
他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飘落在在喧哗沸腾的大排档里。
李微澜缄默了一会,手腕翻转过来,反手握住沈宜团的手。
掌心贴着掌心。
“哒!封印传递,现在你也有了笑笑脸小猫的印记。只有我们俩有。”
沈宜团说:“嗯。”
“所以我们俩要一直互相守着,不能走丢了。不然多可怜啊,这个世界上,我们再没有其他同类了。”
沈宜团说:“嗯。”
“骗人的不得好死,横尸荒野。”
沈宜团说:“嗯。”
会一直互相守着,不能走丢了。
沈宜团听同公司的行政姐姐说过,小猫很依赖主人。
可是脑袋都不太好,记忆很短暂,一觉醒来就会忘记主人是不是还在喜欢着自己。
于是它总是忍不住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会确认一遍。
它爱着你,你还爱着它吗?
小猫用脑袋碰碰你的手,让你摸摸。呼噜呼噜。
确定这是你还在爱它的证据。
沈宜团觉得兰兰也有点像那只小猫。
于是他也会像公司那个行政姐姐一样,每天,每天,都会陪着兰兰,说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
兰兰,你在听吗?
不喜欢你父母那样对待你是真心的,觉得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是真的,脑子聪明又有天赋,才华横溢,长得又漂亮。
让你改户口本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弟弟是真的,发誓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一点一点走出来是真的。”
无论多久,无论多难。
全都是真的。
-
那天晚上,李微澜自己一个人喝完了一整扎啤酒,最后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幸好还能自己走得动路。
沈宜团打了个车,把兰兰带回家。
在出租车上,李微澜忍不住一直说话,一直说话,根本停不下来,他似乎前所未有的快乐,一会自言自语,一会挎着沈宜团的胳膊撒娇,特别可爱。一旦从沈宜团这儿得到依赖感,他就忍不住幸福得冒泡,安心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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