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53)

　　原逸一哑，没敢回答。

　　最近需要他想的事情太多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他还没来得及去厘清。

　　看他面上的神色，章见声没再说什么，很快将情绪缓和下来，抽了张纸，帮他把小腹前沾到的黏腻耐心地擦掉。

　　“你急着找别的工作，是因为你爸住院的事？”扔掉纸团，章见声突然问道。

　　“您知道？”原逸有点意外。

　　“你不说，但我也不傻。”章见声撇开脸，“派个人查查就能知道你整天在干什么。”

　　这话令原逸有些哑然。现在的他，在章见声面前几乎是完全透明的状态，肉体上已经坦诚相待，精神上也没什么可再隐瞒。

　　“是。”他垂着眸，手指偷偷地捏紧，“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面前，章见声听后似乎愣怔了下。

　　“之前和您保证会尽快调整好心态，可我发现，只要我还在您身边，就没办法控制好自己。”

　　原逸抬起被人吻得泛着潮的眼睛，让章见声的轮廓印在那片纯黑里。

　　以后他要忙着处理原志强治病的事，不适合再给章见声当24小时的私人司机，但他真正要离开的原因，还另有所在。

　　“我大概是……对您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情感。”原逸语速缓慢地剖白着。

　　“什么情感。”章见声深望着他，“说的确切点儿。”

　　“可能是占有，可能是过度的尊敬、依赖，也可能是……爱。”

　　犹豫了很长时间才敢说出那个字，原逸很快胆怯，将视线收了回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章见声眼底略过一阵小幅度的震颤，随后面无表情地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想靠远离我，来完全地掐断这种念想。”过了很久，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原逸将脸埋得更深，不再敢看他。

　　犹如刚被塞了颗蜜枣，又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章见声已经体会过这种急转直下的情绪波动，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该开心，因为原逸终于承认了对他的感受，他也应该生气，因为这份悄然滋生的爱意，仿佛只是一个需要被订正的谬误。

　　“一定要掐断吗。”

　　理解站在对方的位置，想要迈出去这一步的艰难，章见声声音发颤，仍不放弃地说：“或许顺其自然，你能换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我不属于那样的世界。”原逸紧咬着唇，直到口腔中泛起一股浓烈的腥甜。

　　他用余光偷偷望着章见声，不知为何，那样的人，总觉得像是一场触不可及的梦，离他好远好远。

　　而他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只要他停下来休息，就会有新的事情冒出来，催促着他继续奔波向前。

　　好多事情来不及想，好多情感只能被抛在身后。

　　如果今日他草率地做了决定，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变，那是对章见声的不负责。

　　“好。”

　　不知过了多久，章见声从沙发上抽身站起，缓慢地穿好衣服，最后说了句：“你的辞职，我批准。”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此解除，我给你一天时间，把你的东西从我家里搬出去。”

　　心里翻涌着一股巨大的撕扯感，原逸轻轻地说：“好。”

　　章见声又说：“现在就走。”

　　原逸回答他：“好。”

　　将动作放轻，原逸沉默地整理好着装，没敢再回头多看一眼，径直地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原逸，你听好了。”身后突然传来章见声的声音。

　　明明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原逸却觉得只一秒像是隔了一辈子那样久。

　　“今天你走出这道门，我们之间的所有就算是断了。”那人平静地说着最最残忍的话。

　　“七年前的那点儿恩惠，不再存在，以后也别跟我扯什么报不报恩的。这半年来的交情，我会全忘了，你没主动亲过我，没有事无巨细地为我做过事，今天晚上说的对我产生感情的话，我也全当做是放屁。”

　　章见声深吸一口气，“我是个瘸子，没有力气再追着你、赶着你，无限期地等着你调整好那不知所谓的边界感。以后再见面，我也绝不会重新接纳一条执意想离家出走的狗。”

　　“从今往后，我只当你是个陌生人。”

　　章见声停顿了下，发颤的尾音像是一声叹气，最后说：“听清楚了吗。”

　　原逸没有回答，只是迈着愈发沉重的步子，走向了那道门。

　　脚下的路有一瞬像是变成了一座桥。

　　身后桥的另一端，藏着他注定无法抵达的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今日宜加更~

 

 

第42章 戒断

　　章见声说留给他一天时间收拾，确实是给得多了。

　　在外头飘了七八年，原逸换过的地方不少，身边能留下的东西却不多。

　　全都收拾进一只小号的行李箱里，提在手里轻飘飘的。十来斤的重量，算是他全部的家当。

　　把房间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整齐明净，明面上再没有多余的杂物。

　　整理完，原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把箱子里最占分量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放回到桌上。

　　那是章见声送给他的，特别好用。

　　可惜的是他从收到后就一直忙着处理好多事，没用上几次，现在也已经没有颜面再将它带走。

　　将电脑刨除在外，行李箱里占据了最多空间的东西，是两套笔挺的西服。

　　一套算是原逸自己出钱买的，衬衣扣子刚被人扯坏了，于理不必再还回去。

　　另一套则是章见声用成衣一针一针帮他改出来的，虽不算完美成型，但原逸格外地珍视，工作时基本没穿过几次，都是小心地熨好收着。

　　将电脑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在衣服上停留了片刻，安静第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半晌，没再做任何处理，只匆匆合上了箱子。

　　离开房间，原逸在想，这或许是自己在临走前，能自私纳为己有的、与章见声有关的唯一东西。

　　把车钥匙放在车库的架子上，原逸离开郊区，回到市中，找了个小旅店歇宿一晚，基本上彻夜无眠。

　　顾不上将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第二天，他连续跑了好几家公司的面试，有货运司机，有仓储物流员，也有外卖快递行业。

　　原逸的思路很清晰，因为以后需要常跑医院，所以必须常驻风城，工作时间最好相对灵活，工资是其次，但肯定越多越好。

　　可这一整天下来，看过的岗位不是工作太忙请不了假，就是给出的工资过低，更有甚者还嫌弃他的学历，暗示他去考两三个证再回来试试。

　　临近傍晚，原逸坐在便利店里吃泡面，一边还在翻着外卖送餐员的招聘条件。

　　手机快要没电的时后，他接了个电话，对方自称是章氏国际的人事，要他有时间过去办理一下离职手续，这样财务才能将他这半个多月的工资结清。

　　想着今天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找工作的事怎么也要等到明天，原逸便趁着总部还没下班，及时赶到了集团大楼。

　　当初的入职是喻阳给他办的，来之前，原逸还在担心会不会遇到章见声或是其他认识的人，忐忑了一路，但到了之后发现，人事部接待他的只是个看模样很年轻的陌生职员。

　　让他在离职登记表上签字，年轻职员还在同时处理着好几个人的入离职手续，正忙得焦头烂额，就又接到了分部打来的电话。

　　“总部这边司机刚调走不少，实在不够分的……”

　　一边皱着眉头跟电话那头斡旋着，职员接过了原逸递来的登记表，把上面的信息录入到系统里。

　　看到其中空了一项没填，他挂掉电话后问原逸：“你的离职原因是？”

　　这个问题详细解释起来太复杂——与顶头上司产生感情、前一任司机伤愈返岗……这些原逸一并不方便提，所以只简单和人说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想换一份不用全天24小时拴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