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戏码再度上演,隔着一层被子,原逸尽管浑身僵硬,却仍能很好地感知到章见声优越的身体轮廓。
“你自己干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平视着那双只有半寸距离的眼睛,章见声目光灼灼,直白坦荡地盯着人看,像是一片无风的湖泊。
为了不让自己的脸紧贴上去,原逸只好用手肘撑住身体,视线下移,刚好瞥到人嘴角的暗红。
“您的嘴……”
新鲜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用舌尖舔了舔唇角,章见声略微垂下眼帘:“你说这个?”
明知故问。
“昨天下楼,被只疯狗咬了一口。”他话音淡淡,反瞪了人一眼,平静地质问道,“你没印象?”
原逸喉咙里一塞。
虽然他昨晚是被药物驱使,才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做出了一些荒唐事,但也并不是意识全无。
那些与章见声气息搅缠、肌肤相贴的记忆,如今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些零散又朦胧的片段,勉强能拼凑出事情完整的脉络。
但刚好,几个关键的瞬间,原逸都还记得。
本就是阴差阳错才造就的意外,要是照实说出来,两个人都免不了要尴尬。现在有了装傻的机会,原逸怎么也不会错过。
“被狗咬了的话,得打疫苗。”他垂着眸,不躲不闪,挺认真地说道。
听见他这样的回应,章见声安静了一会儿,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的锐利渐渐变得黯然。
“骗你的。”
像是暂时放弃了刨根问底,章见声松开手,把原逸从自己身上撇下来,仰面看着顶灯说,“这两天太累,上火,起了个泡。 ”
原逸默然,缓慢坐起身,两腿搭在床沿上,一时也没想好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
“昨天在十楼包厢,你喝的那两杯酒里加了东西。”没扭头看他走没走,章见声开始向他解释起昨晚的事。
“占志飞想睡了你,可能是因为上一次你挡了他的车,他想给你个教训,也可能单纯看上了你这张脸,直接跟我要人的话,我大概率不会给。”
耳畔是章见声低沉稳定的声线,原逸垂着头,余光总是贪恋,想往人身上多停留几秒。
“你被人拖进套房之前,先被我拦了下来……”将两只手垫在脑后,章见声瞥了人一瞬,眼尾轻盈弯了弯,语调忽地一变。
“我好心把你带进屋,结果你没把持住,见色起意,跟我睡了。”他信口胡说起来,神色还是一样的坦然。
原逸听后暗暗勾了下嘴角,寡淡的笑意里藏着几分无可奈何。
“没有吧。”他柔和地道。
说完这三个字,原逸没能等来章见声的回应。
隐隐感到身旁那道目光始终没有从自己身上移下来,原逸有些愣怔地扭过脸,正好被那对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捕获。
“不是不记得了么,你怎么知道没有。”章见声仍是用那种淡薄的眼神望着他。
原逸再没了话,只是安静地和人对视着。
他确实无言以对,因为只要再多说一句,就会将心底里早已被人洞悉的秘密泄露出去。
而泄露的代价,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看了他不知多久,章见声或许是觉得累了,于是很平稳地翻了个身,同时伸出手盖在他脸上,轻轻一推。
“滚吧。”把脸埋进被子的阴影里,章见声闷声说道。
别人摆明了不想承认的事,他也没有非要去深究的必要。
原逸听后发了半秒的呆,之后才慢慢从床上蹭了下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
两只鞋昨晚被他仓促踢掉,一只滚到床头,一只滚到床尾。
先捡了床尾的那一只穿上,之后又光着脚一蹦一蹦,去床头够另一只,弯腰穿鞋时,怀里的衣服又不慎掉了下来。
左忙右忙,略显狼狈。
被他窸窸窣窣捡东西的声音扰得不得安宁,章见声皱起眉,一伸胳膊又把他拉回到了床上。
“回来,别滚了。”
半强迫地按住人的肩膀,章见声略微睁开眼,恹恹地道:“我再睡一会儿,你别弄出动静,吵。”
听他这么一说,原逸连屁股都不敢坐实,生怕动作大了会有多余的噪音。但勾在脚尖的鞋子还是滑落了下去,重新掉回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于是章见声又多翻了个身。
不知现在是几点钟,外面天还是没亮。
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光是微弱的深灰色,混杂着昨晚那场暴雨的潮湿,渐渐过渡成浅灰、黯白,像是被晕染过的水墨。
靠坐在床头,原逸有一半身子都悬空在床沿外。
不久,看章见声没了动静,他才偷偷挪到了床尾空出来的角落,把两条腿蜷起,很安静地躺了下来。
除了回车上,他确实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
闭上眼睛,原逸在想,以后就当昨夜是经历了一场离经叛道的梦,等一会儿天光大亮,迷雾散去,也就到了梦该醒的时候。
可现在还没到天亮。
眼前还是暗的,身边人还睡着,体力和精神仍是困顿的。
那么,因为可以继续留在章见声身边,而倍感庆幸——有了这样凭空产生的虚妄念头,是否也不算荒唐。
第29章 苦咖啡
那天,原逸缩在床角,一直陪章见声睡到了午后。
醒来之后神清气爽,疲惫的状态一扫而空,犹如度过了一场漫长的冬眠。
从江滨壹号里走出来,坐上幻影车,原逸将车缓缓驶出那条记录了潮湿过往的地道桥。
从此,日子仿佛又被按下了快进键。
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起过那晚发生的事,一次偶然发生的谬误,似乎只要抛诸脑后,就可以等待时间将其慢慢淡化。
至于那需要多久,原逸并不清楚。
几周重复的理疗过后,章见声的腿伤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片子看着也还不错,医师建议他可以每天多尝试着拄单拐行走。
得到了专业人员的准许,章见声忙碌起来也就愈发地肆无忌惮。
虽然还是一瘸一拐,但轮椅已经被他彻底废弃不用,原来使用的肘拐也因为太难看和太占地方,被他换成了更轻便的折叠碳钢手杖。
公司内部危机的如今算是暂时解除,剩下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来处理。
年前因为他受伤而积攒下来的工作太多。除了每日在LUCIE总部、复建中心和家中三点一线地往返,章见声还要出席各种酒会、品牌活动,以及大大小小的商务合作洽谈。
五月,因为要去外地考察新的羊毛供应商,顺便出席分店的剪彩仪式,章见声出了趟差。
一直用不惯当地的外包司机,他去哪都得带上原逸。
提前和当地的租车公司对接好了需求,原逸下机之后先提车,然后接上章见声和助理,以及随行的其他董事,再按部就班地将人送到下榻的酒店。
早上,原逸会提前在酒店门口等,白天载着章见声和下属往来穿梭在各个目的地之间,经常会忙到深夜。
从江滨壹号回来后的每一天,大致也都是这样。
章见声用车的频率高了许多,原逸也再没有初来时那样的清闲日子,但也正因如此,两个人能交流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每次章见声坐上车,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很少说话,经常靠在车窗上,车一开就睡了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逸总觉得章见声对自己的态度疏离了很多。
他变得不再挑三拣四,不再理直气壮地对着他下命令,不再经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他身边总是被很多人围绕着,原逸没有能插上话的地方,也失去了可以独自照顾他的特权。
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每天在电话里的简短谈话:
“结束了,十分钟以后出来。”
“我已经到了,门口等您。”
章见声淡淡回一句好,将电话挂断,耳畔最后只留下空白的电流声。
出差结束前的最后一天,由于大范围暴雨,回程的飞机被延后到了下午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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