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庭歪头看了他一眼:“你可怜他?”
骆从野收回了视线。
“我哪有功夫可怜别人?”他坦诚地答。
以钟茂如为首的几家大贵族即将兵临都城,一个正当的攻城理由将使他们事半功倍。可邵城无论如何都不肯揭露裴铭案真相,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以他为饵生擒了教皇。
若能设法逼迫教会承认骆晚吟与白逸婚姻是合法的,白嘉树自然会失去王位的继承权。
可截至此刻,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他转过身,扳住白鹤庭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正要低下头,却被白鹤庭一把推住了下巴。
他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己,白鹤庭怒道:“我真应该让苏幸川给你找位礼仪老师。”
骆从野没亲到人,手顺势向下,捞住他的腰将他按进了怀里。
“他自愿踏进别人给他设下的圈套,应该也不需要同情这种廉价的东西。”他假装没听到白鹤庭的警告,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走吧,不能让客人等太久。”
*
温衍在床边的一把木椅上坐下,无所事事地用手指描摹扶手上的雕花。
他对站在白鹤庭身侧的那个高个子毫无印象。事实上,他对白鹤庭的样貌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Omega个子很高,垂眼俯视他的模样很傲慢,像是长了一身打不折的骨头。
是温衍最讨厌的一类人。
不过乌尔丹人待他倒是相当客气。他们把他从都城私宅“请”到这里,期间没有一个人对他动粗。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有表露出任何反抗之意。
相较之下,裴铭可真是无礼。
温衍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件旧事。
那一年他几岁来着……二十一岁,或是二十二岁?温衍记不清了。他那时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低阶教士,在裴铭的官邸外整整候了一周,才抓到一次与元帅见面的机会。
裴铭在会客厅中见到他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向管家质问道:“谁把他放进来的?”
这不是教廷第一次向他府中派来说客。为了在达玛森国内发行赎罪券,教皇亲自来了一趟王宫,并向国王提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赎罪券的收入将由教廷与王宫双方平分。但即使如此,此事还是遭到了裴铭的强烈反对。
任由教会在国内持续扩张必将埋下隐患,可国库愈发空虚也是事实,裴铭与白逸为此事吵了几架,两人谁都没有办法说服彼此,这项提案便陷入了僵局。
作为御前会议上的唯一阻力,教廷一直锲而不舍地往他这里派人,企图将他拉拢说服,可还是头一次派身份这么低的教士来。裴铭扫了眼温衍怀中的那个精致木盒,对管家道:“把人带走。”
这一日下了极大的雨,倒春寒的雨打在身上像冰锥一般刺骨。温衍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教袍,衣料被雨水浇得湿透了,紧贴在他瘦削的身子上。管家把一壶温酒放于桌上,替裴铭斟满酒,于心不忍道:“元帅,他在外面等了好几日了,这样的天气,淋一夜雨会出事的。”
“他的主会保佑他的。”裴铭的语气却比冰雨还要冷。
裴元帅虽在政务上不近人情,甚至称得上铁石心肠,但平日里待手下军士和自己领地内的普通平民却是极好的。他在军中赏罚分明,也从不在领地里收取重税,这样一个本质善良的人,却对一个低阶教士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无动于衷。
温衍怀疑自己被他看透了。
“元帅。”他站得很直,但垂着脑袋,话音因寒冷而微微打着颤,“我请求单独和您说一句话。”说罢,他向管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说一句。”
他的嘴唇被冻得又青又紫,身体也像话音一样止不住地抖。这样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却生生扛着春寒在元帅府外守了多日,管家忍不住望向裴铭,用试探的口气道:“我在门口等着。”
裴铭这回没有提出异议,只对温衍道:“说吧。”
待管家把门合上,温衍向前走了两步。
“元帅,我若是无功而返,是要吃苦头的。”他的声音很轻,颤得比刚才还要厉害,“求求您,帮帮我吧。”
“我帮不了你。”裴铭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对他道,“说完了就走吧。”
温衍的眸光暗了暗。
他向裴铭道了谢,但没有离开,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是上好的药材,是主教大人托我带来的。”他在裴铭警惕的目光中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把东西推到了裴铭面前,“您收下这个,我也算能交差了。”
那盒子里哪里有一片药材,满满当当的都是珠宝,裴铭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拿走。”
像是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温衍没有再劝,他顺从地把盖子合上,抱着木盒退回到了壁炉边上。
“那请允许我在这里休息片刻,待衣服干一些,我就立刻离开。我保证,绝不再打扰您。”他再次垂下头,低声道,“愿主保佑您。”
裴铭没再多看他一眼,但默许了他的请求。温衍也果真不再多说一个字。他安静地站在壁炉边烤火取暖,像在扮演一团看不见的空气一样,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这平静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一阵劲风骤然袭过,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撞碎了一样痛,比疼痛更难忍的是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裴铭的动作太快,温衍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木盒摔在地上,珠宝叮叮咣咣地滚了一地。
Beta感受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他能感受到裴铭因愤怒而爆发出的威压。他双脚踩不到地,只好往开掰卡在自己颈间的那只手,可两人身材体格差距太大,他的挣扎只是徒劳。
好像要被这Alpha杀死了。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窒息感终于消失了。温衍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气,这才注意到,裴铭的另一只手中举着那半杯没喝完的酒。
真谨慎啊。
他失望地笑了笑。
这夹杂着咳嗽的沙哑笑声再次激怒了裴铭。他冷漠地盯着眼前的柔弱教士,手上再度发力,捏住了他的下巴。再开口时,话音里只剩下了轻蔑与厌恶:“你的主允许你做这样的下三滥之事?”
第118章
天空是一片浓稠的黑色,温衍被瓢泼大雨砸得睁不开眼,脸也麻木得没了知觉。可那雨水再冰冷,也浇不灭身体里的燥火。
雨像是在一瞬间停的。奇怪的是,雨虽然停了,雨声还在继续。昏昏沉沉中,温衍感觉自己被人蒙着脑袋裹入一块厚重的布料,又被抱离了泥泞的土地。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那人却语气严厉地说了一句——
“别动。”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今日好像在哪里听过……
温衍想起来了。
好像是傍晚时候看他可怜,把他领进元帅府的那个军官。
见他不再挣动,邵城把斗篷裹紧了些,扛着他继续往前走。明明是个教士,却把自己搞得像块破破烂烂的抹布,邵城觉得他是自讨苦吃,却也觉得元帅的做法太不理智。
裴铭一怒之下把剩下的半杯酒全给这教士灌了下去,又全然不顾他的死活,命人把他丢了出来。
倘若真的搞出人命,教会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找了间无人使用的狩猎小屋,把温衍放在席上,又摸索着去点灯。“你不该做那样的事。”他边打火边道,“元帅最恨自己失控,你触到他的逆鳞了。”
“做……哪样的事?”
教士虚弱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邵城朝他看了过去。
“酒里的药不是你下的?”他疑惑道。
“什么药……”教士的话讲得断断续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火绒受了潮,邵城放下火绒盒,不再和那亮起又熄灭的零星火星子较劲。这件事他本来就觉得蹊跷——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士,怎么可能有本事当着元帅的面给他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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