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坐在窗前,外面连下了好几天雨,洗了的衣服干不了,被子也有点潮湿,北方很少有这样阴雨不断的天气,他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雨停之后,紧接着就是高温,李余不怎么想出门,但家里最后一袋挂面都没了。
第二天,李余起了个大早,出去赶集,他买了点菜,又提了两斤猪肉,回去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学生。
几个小孩正高兴呢,一扭头看见李余,立马拘谨起来,眼神都不对了。
李余挺温和,笑着问他们暑假作业写的怎么样,有没有听老师的话,放假前把最后一页的答案撕了交上来。
“……”
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没一个敢吭气。
李余乐了一会,不打算逗他们了,问他们怎么没带着郑金。
别看郑金每次都考第一,玩心一点也不小,在学校里就跟眼前这几个关系好。
“她啊,在家里晒炮呢。”
“晒炮?”
“俺们村炮厂多,前几天下雨,库房里的炮都潮了,这两天日头好,搬出来晒晒。”
过了早,太阳挂起来,李余觉得热,往阴凉下站了站:“这能安全?”
“没事哒,好些年了,一直都这样。”
李余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说:“回去劝劝家里,三伏天了,还是别弄这么危险的事。”
“行。”
老师说的话,几个小孩一扭头就忘了,跑着去买集口的冰糖葫芦。
吃完午饭,李余翻开接本的教材,屋里没空调,电扇吱呦呦的转,屋里太热了,李余穿着汗衫都直冒汗,天气预报报着37度,地表温度得40以上了,鞋底子薄点,走路都直烫脚。
六点多,日头还不见落,李余忍不住出去买了根冰棍,骤然几声巨响,震得人心里一跳。
最开始,李余想到的是地震,很快就发现不是,声源地扬起浓重的黑烟,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
李余问:“那是哪啊?”
小卖部老板说:“那边不是陵口炮场么?!”
“……”
李余的脸刷的白了。
陵口炮场爆炸,一百二十人受伤,四十七人死亡,三人失踪。这事一出,立刻引起巨大轰动。新闻记者现场采访,镜头晃过一个消瘦的人影,紧紧抱着个小孩。
李余赶到出事点的时候,并没抱多大希望,郑家经营的烟花厂在爆炸中心,已经成了一个三米深的大坑。
他在路上听说,当时郑厂长一家都在办公室里吃晚饭,“嘭”一下子,整个厂房就平了。
浓烟还没散,记者已经到了,救护车正在拉满地哀嚎的幸存者,李余帮着往救护车上抬了几个人,突然听到身后头有人叫他老师。
“……”
李余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学生。
郑金一直在哭。
她告诉李余,弟弟的奶粉喝完了,她妈让她回去拿,她正在路上,然后家就没了。
“老师,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李余抱了她一下,喉结艰难滚动,他安慰道:“别怕,老师帮你。”
郑金受伤不重,李余把她带回去,跟着自己住了两天。
李余其实是存了收养她的心思,他去了趟当地的民政部,甚至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一天后却被告知,郑金还有其他近亲属。
郑金自己都从未听说过的大伯父从外地赶过来,对李余千恩万谢,说让他放心,他肯定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女。
郑金抓着李余的袖子,哭了好一会儿。
李余把自己的号码留给郑金,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
郑金说:“老师,我以后还能不能回来看你……”
李余摸了下她的头:“不用,打电话就行。”
郑金走了。
当天下午,李余就收拾了行李,跟房东退租。
房东挺吃惊:“是不是房租太贵?还能商量!”
李余说:“不是不是,我早些年在外面欠了点儿钱,怕人家追过来,换个地方。”
对面跟李余邻居这么久,知道李余不是欠钱不还的人,一琢磨就明白了李余的意思:“放心,别看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久,咱俩不熟,你的事我一件都不知道。”
“谢谢。”
晚上,李余从街上拦了辆出租车,说往临县的汽车站走。
车窗半开着,能进点风,有点凉气。车上放着交通广播,有人点了首挺催眠的曲子。李余没忍住,眯了一会儿,车停的时候,他往前栽了一下。
李余有点迷糊:“到了?”
“到了。”
“多少钱?”
李余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一下子刷白了脸。
郑重站在车门外,见李余看过来,直接把手伸进来。
“他妈的,你小子……”
“!”
李余吓了一跳,一下子把车窗升上去,差点夹断郑重的手指头,他把后门锁上,那个时候出租车都是扳手锁,里头拔了锁条,外头用车钥匙都开不了。
李余死死抓着驾驶位的靠背。
他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了。
李余说:“师傅,快点走,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三倍!”
“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李余嗓子哑了,车轮一动没动。
李余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他心脏咚咚狂跳,过度呼吸让人腿脚发软。紧闭的窗户被敲了两下,李余缓慢抬头,夜灯底下,是张极其斯文的脸。
宋继开对他说。
“出来。”
第五十章
李余没动。
车门外像两座大山,把眼前所有光都挡住。李余不停的打着哆嗦,他见过背后算计宋继开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他曾寄希望于时间,但很显然,这短短的一年,完全不足以让宋继开忘掉床头柜里的那份告密信。
宋继开:“李余,出来。”
“这句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李余抖了下,他的身体先动起来,甚至太过急切,李余从车上滚下来,趴在宋继开脚底下。
零零年后,还能勉强抓到个改革开放的尾巴,郑重背景够硬,遍地都是郑家投资开起来的连锁酒店。
李余迈进客房就被绊了一跤,宋继开揪着李余后颈把他提起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力道大的要把骨头捏碎。
他没什么表情,问:“在外面玩的有意思么?”
李余没说话。
宋继开给了他一个耳光。
力道不重,只是一个警告,李余顿了多,才艰难地说:“哥,我就是……不想跟你了。”
宋继开挺温柔地笑了一下:“是么。”
“……是。”
李余胸口攒着一口气,宋继开的态度让他有了种能和他商量的错觉。他这辈子没跟宋继开顶过几句嘴,更别说威胁,他攥紧了拳头,说:“哥,我有举报信。”
宋继开没有正面回应他,他问:“挺久没和家里联系了吧?”
李余看着宋继开。
宋继开也看着他。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李余掏出手机,按出一串熟悉的数字,已经不早了,平时这个时间,家里人早就睡了,可今天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
“哥……是我,李余。”
李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李余?你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家里头出了多大的事!”
“怎么了?”
李龙说:“妈前几天从楼上摔下来,折了好几条肋骨,现在还没醒呢!差点就没命了!”
“……”
李余嘴里发干,紧紧攥着手机,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冷。
李余挂了电话,他跪在宋继开跟前好一会儿,说:“是你做的么?”
宋继开淡淡地道:“我帮她找了最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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